关雁门披着杜含溪给她准备的铠甲,盔帽被她一直压到眉骨,露出一双亮如寒星的眼睛。
章云烽带入京中的五十士兵跟在她身后,覆面举戈矛,骑的皆是她从宁王府的马场中牵出的马。
杜含溪站在马场前,叫人开马圈门时,关雁门以布巾掩面,站在一旁,压低声音问道:“如果事情败露,景帝不会通过这批马,认出这是宁王府的手笔吧?”
杜含溪回头看向关雁门,目光中带着一种关雁门看不懂的奇怪情绪,她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这批马是年关时,景帝赏赐下来的,不止宁王府得了马,各位皇子也有配额,去取马时,也都是御马苑的官员挑选好后,送到府上的,所以想从马匹查出来这批人来自谁手,还是有点困难的。”
关雁门想想也是,遂点了点头,接过宁王府小厮递来的马缰,抬手摸了摸马脖子。
宁王府靠近外城,杜含溪对着地图比划了片刻,拍板叫他们从城外绕道,长疤在京中呆过一段时间,杜含溪大致同他讲了讲路线,又叮嘱了关雁门几件事,而后他们一行人就从宁王府的小门离开了。
杜含溪考虑得极为周全,他们一路上没有遇到守卫,到了出城时,长疤将手中令牌一亮,那两个守门士兵对视一眼,躬身弯腰,将小城门打开了。
他们按计划,从城外绕道,一直走到贴近内城的角门处,长疤又将令牌一亮,带着众人进了城。
关雁门领着人从内城门边大摇大摆走过,一路往昨晚禁军埋伏的角门处走。
关雁门坐于高头马上,目不斜视,余光扫过大惊失色,撒丫子就往城中跑的守门侍卫,知道事情成了,藏于面铠后的唇角微微一勾,而后给自己身侧的长疤递了个眼色。
长疤迅速理解了关雁门的意思,拐过城墙后,微微一抬手,于是众人借着墙体阻拦,转过一个微妙角度,向另一侧的角门拐去。
关雁门低声道:“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出城后我们……”
她话音未落,惊变陡生。
在不远处的角门边,她听到有人喊了一声“计划败露,举兵攻城”,而后是刀剑出鞘之声,马蹄叩地之声,将士喊杀之声。
接着,巨大的、整齐的脚步声从城中响起,如惊雷般滚过地面,传入耳中。
关雁门瞳孔骤缩,心里猝然一揪。
——消息走漏,二皇子提前动手了。
——但是怎么会呢?
关雁门拧着眉,心中疑虑重重。
那进城给景帝传信的士兵就算跑得再快,现在应该也没有到太和殿。
所以消息应当不是从宫中走漏的。
那是在他们这里走漏的吗?
但是他们在计划时,身边的都是自己人。
长疤年少从军,在北疆呆了那么久,没可能会帮着二皇子;殷窈也在之前说过,她对北疆有着极为复杂的情感,而且她算是江湖人,没必要搅进争储这趟混水里去,至于杜含溪——
杜含溪。
关雁门想,杜含溪对宁王没什么感情,在所有知道计划的人里,她是最有理由帮助二皇子的人了。
所以,她会是那个内鬼吗?
但是现在形势紧急,不是深思这些的时候了,一会儿城中乱起来,他们若是还在这里,就要露馅了。
当务之急,他们要出城。
但是章云烽怎么办?
章云烽还在京中。
那个侍卫能在二皇子操控的禁军打进内城之前,将二皇子谋反的消息传到景帝、传到章云烽耳中吗?
关雁门难得有些思绪混乱,她转头看向长疤,本想问问他的意见,看清他眼中茫然无措之后,狠狠一咬牙,心知长疤是靠不上了。
关雁门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抬眼转头,望向内城的方向。
但这是京城。
飞檐重叠,高墙接天,截断望眼。
她如果不将头仰起,甚至看不到头顶无边的苍天,又何谈看到城中情况。
局势瞬息万变,是走是留,此事不能再拖,她必须立刻拍板。
她以拇指指甲掐了掐食指指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