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都打更人报时自有一套话术,戌时初,?暮色微沉,一更至,便喊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时大多数人家尚未上床就寝,以提醒人们关照着灯火,以免走水。
二更亥时便喊——关门关窗,睡觉上炕。次日要做活计的百姓都在这时解衣脱履,进入梦乡。大多数坊市彻底安静下来。
三更、四更时吆喝——“子时三更,平安无事”,报时并震慑贼人;“丑时四更,天寒地冻”,提醒此刻最是寒凉,注意保暖。五更寅时,喊——“鸡鸣一声,下炕梳洗。”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一声便意味着戌时一更,宫门已经下钥,他们今晚回不去了。
余昭惟道:“戌时初,街上漆黑一片,不知贵府上的门房是否还给二位留着门?”
嵇铭也忧虑:“小桃子,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桃七感觉他们其实早已被余昭惟看穿了,只好腆着脸再求人家:“不知可否在宝地打搅一晚,我和这位小兄弟明日辰初就走。”
“哪里的话,公子都给了贴身的信物,你我就是红颜知己般的交情,这点小事当然可以。对了,二位还没有用晚食吧。”
嵇铭点头,桃七应是,杀手离开后,二人方回了魂,都饿了。
“无香,给二位沏一壶六安瓜片,再吩咐厨房做些开胃的吃食来。”
无香应下,低头去办。余昭惟道:“此处是我住的厢房,我带二位新开两间干净的屋子睡一夜可好?”
桃七:“一间就够了,我俩挤一挤,晚间也不要让下人进来。我这位……小兄弟,毕竟年纪小,害羞得很。”
余昭惟了然一笑,起身:“那请二位跟我来吧。”
送桃七和嵇铭去了一间新略微清雅风格的厢房,余昭惟没有回自己屋内,而是去了练琴的乐室。
烟花之地的蜡烛添了香油制成,燃烧时散发出甜腻的香气,嵇铭痴痴望着桌上的烛火,闷闷不乐地问:“小桃子,为什么那些人要追咱们?”
“我想是因为咱们亲眼目睹了他们杀人。”桃七道,“陛下记着,孤身在外,保全自身为要,世间险恶不亚于朝野争锋,万不可贸然卷入江湖人士的恩怨中。”
嵇铭听话地点了两下脑袋:“那他们为什么要杀人?”
“我也不知。”
“杀人,是不对的。”嵇铭道。
桃七眨眨眼:“陛下是有什么打算吗?”
“……”嵇铭思索片刻,摇头:“我也不知道。”
让小皇帝自己拿主意,那可比登天还难。桃七道:“那些人武功高强,行事猖獗,我们还是不要在宫外逗留,而今应当尽快回宫,再做打算。”
“嗯,我听你的。”
屋门敲响,无香送来了吃食和热水。
桃七打开门,让人进来,不自觉又开始打量起这位无香姑娘。只见她素衣淡妆、青丝如练、面若观音,举手投足之间都有淡然出尘的气质。奇怪的是,若是在余昭惟身边,她便好似一点也不引人注目了,但只要她单独出现在人前,便又显露出一种截然不同的美人感,教人感觉一点也不弱于余昭惟这样的绝世奇女子。
俨然一桌子莼羹鲈鲙、春日时蔬,看得出余昭惟主仆的好客。嵇铭望着碟子里喷香的吃食,举箸,却久久不动。
桃七问:“公子为何不吃?”
无香道:“若不合口味,奴婢可让厨房另做。”
嵇铭看向桃七,眼眶红红的,有热泪在打转:“这些看起来很好吃,我不是因为这个难过,我在想彘甲坊那老人,今晚会不会悄悄地死去……”
桃七一愣,随即笑了:“公子还记挂着他们。”
“小桃子,我还没给他们买炊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