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七也笑了一下,皮笑肉不笑,三分假惺惺地笑。
原繁的表情变得委屈,他撅起了嘴唇,低声道:“没有了。”
桃七:“什么没有了?”
“糕……”他向墙角某处,似在寻找那快被太监踢走,了无踪迹的酥梨糕。
桃七看着他,想从他的一切动作、语言、神态中找出一点异样。她知道痴傻之人是怎么样的,她也知道一个正常人若要扮演成痴傻之人,会有什么破绽。
她眼睁睁地看着少年在地上爬动,看着他从那泥泞污秽的坑上爬过,手掌被磨得血淋淋的,看他爬入草丛中,像只野猫一样在泥土里嗅着,发丛中还有肉眼可见的虱子在蹦跶。
她听到少年肚子发出巨大的咕唧声,宛如雷鸣一般。
她看不下去了。
桃七无奈地摇了摇头,大步走到少年面前,双臂穿过他咯吱窝下,把他从草丛里捞了出来。
少年挣扎扭动身子,嘴里发出“呜呜”的抗议,对桃七的举动十分不满。他看着瘦瘦,搬动起来也轻,但身量却不低,站直后估摸着有嵇铭那么高了。桃七想将他拖入屋子里,可一打开屋门,一股冲鼻的臭味就扑面而来。
“咳咳咳!”桃七避之不及,皱着脸往外走了两步,“什么东西?”
桃七凝目细看屋子内部,只见到处堆着陈年秽物,破布头、脏破的女子衣裙、瘸腿板凳、几只空荡荡的木箱子叠在一起,用过的草纸、地板乌漆嘛黑的还流动着不明液体。甚至还有几只小动物的骨架,看那形状,像是老鼠。
唯一能站人的,只有一张铺着几年没换破棉絮的矮床。见到那床,少年呵呵傻笑着往里爬去,似乎是想为桃七展示他是如何每日每夜在这样的环境里睡觉的。
桃七只好将他放在门口台阶上坐着,直起身子揩了两下汗上的汗水。
“呆着别动,我给你那点儿吃的来。”桃七说。
少年也不知听没听懂,只是要往床下挣扎。桃七用力在他脑袋上敲了两下,把他痛得哇哇大叫。
“不许动!”桃七凶狠叱道,“我去给你拿好吃的,比酥梨糕还好吃一万倍,你到底要不要?”
两行清泪划过肿胀发红的脸颊,桃七知道他听懂了:“要……”
桃七威胁道:“那你就在这儿呆着,不要乱走,我很快就回来。数数会吗?从一数到一百,数完了我就回来,如果没回来,就再数几遍。如果我回来看不到你,我就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那少年不懂满地找牙是一副什么画面,却知道桃七的拳头打到身上很疼。他委屈到了极点,蹲坐在门槛上,抱着快要掉下来的木门点了点头。
*
桃七回来的时候,端着一盆水,原繁还在,面前却站着个小内监,手里领着一个提篮,提篮里揣着三个木匣子。
是被那三个恶毒太监打发去取装虫子工具的小栓子。那三人被忽悠去别地儿寻虫子了,可小栓子不知道,取了工具,又回到了原地。
小栓子看桃七回来了,露出喜色,冲他不客气地问:“诶,你知不知道田公公他们去哪儿了吗?”
“什么甜公公咸公公?”桃七一改之前讨好的口气,冷戾道,“我问你,你们这样折辱一国皇子,就不怕今后不得好死,血溅满门吗?”
小栓子被他的气势吓到,不敢高声语:“你……你是谁啊……”
桃七没理会小栓子,而是先拿水和帕子给傻子少年擦洗了两下手和脸,少年不老实,躲来躲去的,桃七也不甚温柔……不,实在是太不温柔了,铁箍似的钳着他的手往凉水里按,粗糙的布巾用力摩擦他伤痕累累的脸,把他疼得呜哇大叫。
囫囵擦洗了一遍,桃七把脏水泼在阶前空地上,小栓子还没走,差点被泼湿了鞋袜。桃七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来,一股焦油的香气喷鼻,原来是个热腾腾新出锅的烙饼。连五步之外站着的小栓子都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小傻子更是两眼射出了精光,口水流成了瀑布,一眨不眨地看着,饿了七天七夜的野狗见着肉似的。突然一把夺过烙饼,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看他小野兽一般的凶恶模样,可见真饿狠了,两手抓着油滋滋的饼大口大口地塞进嘴里,咀嚼了没两下,就往下咽,急于让食物去安抚寂寞的口腔,充实快要被胃液消化的胃袋。一大块烙饼四五口就不见了,腮帮子却鼓得不行,咀嚼时嘴里的食物都快要漏出来,渣滓和油渍溅了满脸,还顺着他的手臂流到了衣袖上、地上。
吃得快要噎着时,桃七又递给他一个水囊,数落他:“谗痨鬼。”
原繁咀嚼的动作一顿,抬头快速瞄看了眼凶狠的小太监。小太监则板着脸,眉毛高高扬起,气势汹汹散发着要打人的气势。原繁十分畏惧,赶忙缩回了脑袋,又在桃七快要吃人的目光里,慢腾腾地接过她手里的水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