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他松口气,沈幼漓笑道:“所以我特意跟军容请了格外优容,让你在此处就斩的,正好让阿娘看着你上路,不必奔波。”
死期来得太猝不及防,江更耘一时反应不过来,疯狂挣扎。
“不要,我不能死!阿姐你只是吓唬我,今天这教训我吃下了,我知错,以后绝对事事以你为先,荣华富贵也不去想了,我一定老老实实地,阿姐,你饶了吧。”
她摇头:“是国法不饶你。”
“江家只剩我了,你也得护住我,你知道害死我是多大罪过吗?祖宗在天之灵一定会劈了你!”
他被江母日日灌输,觉得自己就是家中的皇帝,江家女人都该为他奉献一切。
香火是不能断的,他是香火,是香火!女人要组成城墙围着他,护着他,只有他能延续江家的血脉!
江更耘疯狂扭动,丑态百出。
“我是送你和最疼爱你的母亲见面,不在世上丢人,江家祖宗会感激我,母亲肯定也是盼你早日和她团聚。”
沈幼漓看向墓碑,轻声道:“母亲,我将你亲儿子送去和你见面,你定然很高兴吧。”
“不要,我不要下去——”
鹤使下刀,江更耘血喷溅在坟墓之上,染红了“江余氏”三个字。
之后就是掘坑,尸首埋在了江母身边。
沈幼漓安静站了许久,一场戏演完,人送走了,她的情绪又沉寂下来。
“可解气了?”
沈幼漓看向出现在身后的凤还恩,牵唇点了点头。
“走吧,这里路滑。”
凤还恩又朝她伸手,她扶着他往外走,这一次他没松开手,沈幼漓也不在意,只是往前走。
釉儿从马车帘里探出脑袋来,想喊“阿娘”,就看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轻轻捂住了嘴巴,又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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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凤还恩特意把八年前贪污修河款翻案之事做成告示,贴满万春县的大街小巷。
可惜记得这件事的人已经很少,很多人甚至不能把名字和事情对上。
只有几个在乎的亲人因洪水死去的百姓才记得这件事,记得他们聚集在大理寺门口,群情激愤呼吁将那年轻的官员凌迟的事。
可他们对一个陌生官员“枉死”并没有什么可惜或愧疚,只在知道真凶伏法之后松了一口气。
沈幼漓看着和往日一样平静的县城,没有什么百姓痛哭流涕,后悔冤枉了好官的场面。
她没有什么失望或愤怒。
百姓不在乎这么多,将近十年的时间,足够把一切都淡忘了。
从头到尾,在乎真相的只有她一个。
其实冤枉她的不是他们,害死他们亲人的也不是她,他们只是陌生人而已。
只是,原来再深的伤痕在时间里也会变淡,人是能把日子一日一日过下去的。
那她还怕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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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去秋来,不知不觉天下已经走了一个春秋有余。
越明年,冬日腊月,北风呼号,高楼尤甚。
因年关底焰火爆竹不断,夜里寒月都朦胧了几分。
迟青英照旧镇守着摘星阁,眺望着万家灯火,独守着这一方寂寞。
鞭炮和焰火不时打破宁静,照亮夜空。
已经一年多了,他还要守多久呢,真能等到一个如意的结果吗……
可他的忠诚告诉他,不论多久,都要守下去。
沉默地体味过这日日无望的等候,迟青英握紧剑柄,佳节中亦不曾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