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吴群臣將相,州郡百县,执事之人,咸以为天命已去於汉,汉氏已绝祀於天。
“今至尊奄有荆、扬、交三州之地,带甲十万,舳艫千里。
“亦自开国建號,郊天祀地,设百官,立宗庙,其制度百物,皆与陛下之汉並立西东。
“若以地论,则长江之险共之;
“若以势论,则鼎足之形均之;
“若以民论,则吴之编户亦知有孙吴,未知有刘汉。
“汉已三易其朔,名在而实亡。
“犹田氏之代齐,皮相虽在,魂魄不存。
“陛下之汉,非高祖之汉。
“陛下之天下,非天下之天下,实乃一人之天下耳。
“今日之汉,偏居西陲,號令不出潼关。
“今日之吴,雄据江表,衣冠礼乐不殊於汉。
“至尊与陛下,吴国与汉国,何异之有?”
听到步騭竟否定大汉天命,诸將无不怫然变色,麋威更是直接拔刀出鞘,逼上前去:
“吴狗!安敢以孙权鼠辈与我大汉天子相提並论!”
刀光闪过,对於那柄已横在自己脖梗前的环首刀,步騭泰然自得,浑若不觉。
赵广亦怒骂斥曰:
“老贼安敢诬我汉统!
“昔王莽篡汉,人神同愤,世祖以景帝苗裔,奋起討逆,乃有后汉!
“今之曹魏,挟天子以令诸侯,弒伏后、毒皇子,窃汉神器,其罪与王莽何减?!
“我大汉昭烈皇帝以景帝中山靖王之胄,奋起反曹!
“至曹丕篡弒,湮灭汉室。
“上无天子,海內惶惶!
“昭烈皇帝乃顺天应人,嗣武二祖,兴灭继绝,效世祖光武皇帝兴汉故事!
“天子之籍,本支百世!
“区区孙氏,是何出身?於天下万民有何功德?!
“遭逢世乱,不思匡扶汉室,反而屠戮三吴,酷烈无道,劫持百姓,割据江表,成孙氏一家私业,桀紂可擬,人鬼怨愤!
“你这老虏布衣纶巾,一副儒生打扮,不曾想竟能厚顏为孙权鼠辈张目!
“真不知礼义廉耻为何,脏了一身儒服!”
赵广揭开孙氏屠戮江东的老底,步騭纵然想反驳,一时也不知当如何反驳,於是只能冷著脸,一副无动於衷之態。
刘禪摆摆手,將麋威与赵广招了回来。
麋威收刀回鞘,再度斥骂了步騭几句老虏昏庸之类的话,才一脸慍怒之色回到天子身侧侍立。
刘禪先看了一眼麋威铁足,復又扭头看回步騭,徐言道:
“此乃麋芳兄安汉公之子威,斩曹真一役,为曹魏虎豹骑斫一足,身中锋矢数十,朕遂命人取鏃融之,铸铁足续之。
“威之忘身,盖欲雪父叔之耻,追先帝之殊遇厚恩,报之於朕。
“倘朕以天下为私器,则威之忘身,不过田横五百士自刎故事,乃食客舍人之殉也。
“倘朕以天下为公器,则威之忘身,乃与长城、金堤同功,可为天下万民之卫,谓贤君子之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