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尚早,她打算在长陵行宫歇上几日再回京,权当休假。除了些日常公务和琐事,再没别的事让她忧心了。
唯独……
她视线从车窗外收回来,望向车厢另一侧。
“脸上的伤怎么样了?”
斜对角,少年听见她问话不但没抬头,还把脸更转开了些。
声音也小小的,“还没好。”
燕昭轻“哦”了声,没再追问。
看起来是真的很介意破相,她在心里想。坐得那么远,又一直别着脸躲着,是很怕被看到脸上的伤吧。
她一下觉得他更可怜了。
隐约记得长陵行宫存着个舒痕淡疤的古方,不知还能不能找得到,等下她去找找。可这么一来,他会不会更觉得皮相紧要,更加妄自菲薄?
燕昭撑着下颌望着车外,陷入沉思。
许久以来头一次,她脑中苦思冥想的,不是朝政时局,也不是党争派系,而是一道细细的、粉红的伤痕。
车队颠簸两日,终于在第三日傍晚抵达长陵。
长陵行宫坐于山谷,不同于一路上几乎单调的枯枝白雪,这里竟绿意盎然,恍若初春。
然而虞白却没什么赏景的心思。
一到行宫,燕昭就匆匆去忙了,甚至都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偌大的行宫无处不精致,他心里却只觉得空,一边因为连日的疏远失落,一边又为自己的失落隐隐自责。
直到几个行宫侍女端着托盘过来。
“这都是殿下让送过来的,”侍女一样样摆在他面前,木屐、浴巾、罗织的浴衣,“还请公子准备着,稍后殿下要与公子一同泡温泉。”
虞白愣愣看着,好久才回过神——原来是有温泉啊。
地气暖和,怪不得各处草植都绿了。
等等……温泉?
温泉。
和燕昭一起……泡温泉。
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一切与温热和潮湿相关的想象都冲入脑海。
医书上说气血两虚者不宜泡温泉,虞白迷迷糊糊地想,是写错了吧。他都还没见着温泉的影,就已经开始头晕了。
直到他站在池边,潮湿热气迎面涌来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这温泉他泡不了。
脸上的伤还没好全,若沾了水,会留疤的。
虞白懊恼又沮丧地在池边蒲团坐下,听淋漓翻涌的水声。
燕昭还没来,池边只有他一人,还有围成整圈的屏风。屏风里,升腾的白雾混着淡淡硫磺气和天然的草木味道,屏风外,山间的夜寂静。
许久,他慢慢抬头望天。
一轮弯月在薄雾后沉浮。
……燕昭不会是把他忘了吧。
都这么晚了。
看她离开前心思重重的样子,似乎是有大事要忙。
一阵冷风卷过,虞白不自觉瑟缩了下。
要不然……他还是先回去吧。
而且,要是知道他擅自离开,她会不会生气?
他心跳开始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