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要起身,突然,身后有什么东西扔过来,扑通一声砸进池中,惊起一簇碎银。
水花一下打湿了他衣摆,虞白猛地回头,这才看见身后站了不知多久的人。
什么时候……
他嗓音有些发涩,“……殿下。”
燕昭倚着屏风抱着臂,手里拈着块鹅卵石,有一搭没一搭轻抛着。
她身上,同样的罗织浴衣裹得随意,外头披着件墨色大氅,散开了的长发用一根簪子松松挽着,发丝与裘氅融一色。
对上他视线,她抬步朝他走过来,笑里带着点审视意味,仿佛在责怪他没有及时发现。
明明是她刻意隐匿气息躲在静处。
“刚才,你是想走吗?”燕昭在他面前站定,低头睨着他,“不是说了要你在这等我?”
说着,她朝他抛出了手里那块鹅卵石。
虞白手忙脚乱接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接。
没使劲,没刁钻,砸进他手心的只有鹅卵石本身的重量,带着若有似无的她的体温,灼得他发慌。
刚才构想过的如何惹她生气的法门,就一瞬间全忘光了。
“我没……”
他刚磕磕绊绊开口,就听见一阵衣料摩挲,紧接着兜头一片墨色丢过来。他再次手忙脚乱地接,等看清了,才意识到是燕昭那件大氅。
她刚才披在身上的。
虞白愣愣地抬起视线,水面破碎的轻响也在这瞬传进他耳中。
燕昭迈进温泉,倚上池壁,合上双眼惬意地喟叹。长发在她周身浮开乌黑的半扇,氤氲白雾里,她像是展翼的鹰。
虞白看得呆住了。
怀里抱着的裘氅还带着温热,依稀能闻见熟悉的浅淡熏香。眼前池水中,温度和气息的主人拥着池水,透过雾气似笑非笑地看他。
恍惚中,他脑海只剩一个念头。
医书所言不虚。
好晕。
直到喊了他不知第几遍,他才轻轻“啊”了声,大梦初醒般回过神。
燕昭见他这副样子,有些莫名也有些好笑,“阿玉,你怎么不泡?”
“我……我怕脸上的伤……”岸上抱着裘氅的少年有些语无伦次,“啊,我是说,伤还没好,我怕沾了水会留疤。”
燕昭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转身伏在岸边趴着。
刚一到行宫,她就去找记忆中那个祛疤的古方了。找着找着才想起,那只是从前嬷嬷还在时常念叨的坊间传闻,实际根本不存在,她记错了。
也是。若真有这种灵丹妙药,她身上怎么还会有疤痕。不过,药方没找到,解法倒想出了一个。
她朝少年抬抬下巴:“留疤又怎么了?伤疤人人都有,又不单只你一个。”
隔着雾气,他还抱着她脱下的裘氅在发愣,像是没听懂她的意思。
“我也有,”燕昭说,一手撑着额角,“想看吗?”
有那么短暂的片刻,虞白记忆都是模糊的。
裘氅挂在屏风上,衣料簌簌摩擦声,绕着池沿走过去,木屐踩上青石,碎响清脆。还有温泉里淋漓的水流,淙淙如银铃。
耳边彻底安静下来时,他已经在池边跪坐,面前的人朝他伸出手。
“也给你看看我的,这样就公平了吧?”
燕昭抬眉朝他笑,“喏,这几个都是射箭磨的。手背上这个,应该意外蹭的吧。这个小的……似乎是被花刺的?”
虞白听着她如数家珍地讲她的伤疤,脑中想的是——
原来只给看手上的吗。
反应过来,他瞬间脸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