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一直垂着头的师厌忽然抬起脸,布满伤痕的手朝她锋利的刃尖抓来,陈文荷反手一抖,拧了大半圈,将那手掌削得血肉模糊后,无法遏制的大力袭来,连她整个人带着那把匕首重重一倾,深深扎入他的胸口。
“抢到了。”
他几乎站不稳了,血肉翻卷的一只手掌无力垂落,另外那只护得相对完好的手却搂住陈文荷的腰间,让她深埋在自己僵硬的胸口。
“这样……抓的够紧了吗?”师厌笑着再进一步,直到将那刀柄都推到深深没入其中。
她五指都深陷在那被剜开的皮肉里,骤然收回手掌,那血的颜色已经艳到令人发晕,抽出时,能闻见浓烈到反胃的腥气。
原来他的身体这么冷了。
无需破口,那些血流如涌泉般从心口倾泻而出,师厌闷不做声,终于重重地单膝跪下,唯有一双蒙了灰翳的眸子仍有着光亮,可那点微光也在渐渐散去:“骗子,抓到了也不是我的……”
“你什么时候吃的护心宝丹?”陈文荷退后几步,脸上一片空白。
陈王远赴洺山送礼,送的不是什么护心宝丹,是她亲手炼制的长生不老药,混以兽血,本是陈文荷三年前准备炼制给伏子絮上路的祭品。
她失忆后本能地执着于炼药,在李慕沅那边得天独厚,真就练成这一颗,后决意要过平静的生活,将其变卖,落到了跟着伏子絮一路观察她的陈王手里。
她被岳擎云逼至塌山之下,伏子絮来不及被她设计用上这求死药,却得她泼了血气,如今性命堪忧。
这死药辗转千翻,终究,落在了师厌身上。
陈文荷难以置信,摇摇头,一步步后退。
活人用起来,这兽血奇毒虽能短暂提高身体机能,却很快便能刺穿肺腑,毒化心脏,乃是真正的饮鸩止渴。
见她走远,师厌心中着急,只能艰难地膝行几步,狠狠摔倒在地,干裂的唇动了动:“陈文荷……”
“你……你会忘记我吗?”
他舌尖泛起腥甜的奇异味道,眼神黑黝黝的,再无光亮,视线越发模糊,有温热的液体从黑洞洞的眼眶落下。
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从继续不死心地追问道:“……会不会今天以后,就再也想不起我了?会不会?”
她不回答,他便自顾自提高音量再问,一遍比一遍大声,撕心裂肺,直到声嘶力竭。
“陈文荷,你说句话。”
“你总不能丢下我,又这样忘了我吧?”
“不喜欢就不喜欢,”他狼狈地低喘:“是我心甘情愿……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心软了。”
“可你以为我死了就放弃了吗?别想得太美,”他仓促地咳出最后一口血,幽幽笑道:“下辈子、下辈子你懂什么叫喜欢的时候,我要捷足先登,不要秦姚,不要伍慎,不要宋明卿,更不要伏子絮……你第一个,唯一一个,只能是我——”
身体沉入彻骨的冰冷,山坳被人挖开,彼时天光大亮,电闪雷鸣间,一场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他睡过死人堆,进过棺材,还有好几次抬棺的人已经吹着唢呐摆了灵位,即使那样……他也连皮带骨拔出过钉子,从坟里爬出来了。
这样心甘情愿等死的滋味,还是第一次尝到。
跟这场雨一样,又苦又涩,想来是他失温过度,那雨中,竟也有温热的细流。
五感早已褪去,世界安静,胸膛中的心脏一顿一顿,终于停止跳动,师厌阖上双眸,于洺山雨幕之中彻底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