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场上千只娄笼中,垂死挣扎的野禽哀嚎,一路赶回营帐的段谯声看着四轮车上抚摸着金雕龙首的陈王,神情莫测。
陈文荷那丫头……已经见到永王了吧?
陈王粗粝的指腹在龙目处剐蹭,李程渊夺路而逃,这事引起的恐慌一石激起千层浪,作为前朝重臣,又是陈王的心腹,他就这样不明不白逃离,足以引起对永王的猜忌。
“我们四方来人是给永王面子,他许下如此重赏,天下英雄焉敢不来此一试?”
“眼下李大人一声不响就跑了,莫不是永王暗中对他有所动作?”
“不好说……开春时陈王府那鸿门宴也历历在目,啧啧,说到底,哪有什么咱们的事,不过是双王争锋,斗得你死我活罢了。”
“那咱们不会被波及吧?陈王何时伤的腿?看着好严重!”
这道声音算是发现了重点,陈王坐在四轮车上,膝盖处的衣裤暗红,可见出大片血污,脏乱狼狈,连红光满面的面容都苍白了些,即使如此,他仍面带微笑,仿佛并身体并未出现什么异常。
陈王府剩下的随从围在他身侧,愈演愈烈的议论声几乎盖过钱益才与司玉心极力斡旋的话语,宋明华也禁不住站了出来,冷斥道:“是不是秋猎,光凭诸位七嘴八舌就能论断吗?黑斑纹虎已经被永王与陈王府的人联手射杀,尸体还在路上。”
本来宋明华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威极高的人物,可近些年来有人胆量见长,冲她嘀咕了一句:“不过一个李代桃僵的女角,真把自己当翰林学士了。”
宋明华凉凉地瞥了那人一眼,这点细微的动静顷刻噤声,然而宋明华身后一名紫衣女子却眯了眯眼,旋身溜到那出言讽刺宋明华的世家子弟面前,一把揪住他衣领。
“欸……你是?你做什么?”那人下意识要大力掌掴过去,然而见到欧阳茉一张娇美的脸,哪里下得去手?
“这位郎君,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欧阳茉反手在他胸口划了一下,美目灼灼:“存心找我家姐姐不痛快?”
那人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这究竟是谁,宋明华哪有什么美貌的妹妹?除非……
他陡然僵硬了身子,不顾形象地拨开人群往后退去,脸色慌乱无比:“你你你你你离我远点!你别过来!”
那声音迭着弯儿,好像她是什么毒蛇猛兽,欧阳茉腼腆一笑:“我走就是了,这位好郎君,你可别吓尿了裤子。”
话音未落,那人腰带果真散开,宽松的裤腿霎时一把垮下,他傻眼片刻才在众目睽睽之下捞起裤带,气得不知该如何是好,颤颤指着欧阳茉:“你!”
也是他疑神疑鬼,想得太多,真以为陈文荷睚眦必报,找上自己为她师姐出头,这才被欧阳茉狐假虎威地唬住,动了手脚。丢这样一个大丑,他气得脸都绿了,恶狠狠道:“你给我等着!”
欧阳茉神色全然挑衅,不消片刻便被面无表情的宋明华拉走了。
“家妻顽劣,见谅。”
带着况烟,三个人往营帐赶的时候,太阳缓缓沉入山后,危机四伏的洺山终于露出它的本来面貌。
“有栅,”况烟走在师荷二人右边,近距离观察到栅栏之后那些隐隐的危险气息,转头惊慌道:“你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这些华而不实的路障根本拦不住将要发狂的野兽。”
白日里一群生人大肆进犯已经引起了它们的愤怒,只是碍于白天太明显而不敢倾巢出动,到了晚上,一切可都是这里的家伙说了算!
如果师厌要把它们放出去,它们可不会管嘴里的肉是陈王的还是永王的。
“我哪有什么天衣无缝的计划?”找到陈文荷后,师厌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对况烟竟也有问必答:“他腿废了,其他人的腿没废,我与这些野兽对他来说没有区别,要它们做我的助力,比人更简单。”
“你疯了!”况烟想要尖叫,又怕真的引得蠢蠢欲动的狼群扑上来,只好维持稳定压低声音:“你压根不管会死多少人吗?”
“天下未统一之前,谁都有可能死,”师厌嗤笑:“他们的性命,和我有关系吗?”
况烟语塞,在她理念里,始终是书本相教的以德治国,条条框框都是忠孝仁义,听见师厌如此草菅人命的话语,下意识当然是反驳怒斥。
可是回望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哪一个手上不是沾满鲜血,她读的是太平盛世的圣贤书。
都说人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那放下的屠刀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就紧握在手中的?
她思绪万千,师厌却全然沉浸在自己不可自拔的美梦中。
不得不说作为对手,陈王很了解他。
明知是圈套,却恨不得将钩咬断。
“你到底是我什么人?”陈文荷忍不住问道。
他真的让陈文荷自由选择去往何方,那架势简直是想丢下一切和她私奔,陈文荷思忖片刻后决定回营帐静观其变,他就二话不说跟了上来,如此人物唯她是从,实在太过惊奇。
师厌将下巴卡在她头顶,双手紧靠在她持握缰绳的双手上,他选的马相当高大,陈文荷却莫名在他怀里坐的稳如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