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华志国书记的车队,如同沉默的刀锋,悄无声息地劈开了颍阳冬末沉滞的空气。没有提前通知县里,没有警车开道,只有几辆黑色的公务车低调地驶入县城,直奔柳树巷管网改造工地。
工地的喧嚣被一种无形的威压瞬间冻结。挖掘机的轰鸣戛然而止,工人们茫然地停下手中的活计。当华志国那辨识度极高的、略显清癯的身影在秘书和几位穿着地质勘探制服、神情严肃的专家陪同下走下考斯特时,现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向南接到县委办主任语无伦次的电话时,正在听取沈静姝关于审计报告最终稿的汇报。他霍然起身,只对沈静姝说了一句“市。委华书记来了,在柳树巷”,便抓起外套大步冲出办公室。沈静姝眼神一凝,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收起文件,紧随其后。
他们赶到时,华志国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刚刚被挖掘机破开的地坑边缘。坑底暴露出的景象触目惊心:错综复杂的旧管道如同纠缠的巨蟒,锈迹斑斑,多处管壁严重变形、破裂,浑浊的污水混合着黑色的淤泥从裂口处不断渗出。更令人心惊的是,专家们正在操作一台地质雷达探测仪,屏幕上显示的图像清晰地揭示出——在更深层的地下,存在大面积的土体疏松和空洞!整个区域的地基,如同一个被严重蛀蚀的朽木!
“华书记!”向南快步上前,声音沉稳中带着一丝凝重。
华志国转过头,脸上没有任何寒暄的表情,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他的目光扫过向南,在他身后半步的沈静姝身上微微一顿,随即落在向南脸上:“向南同志,情况比我想象的更糟。”
华志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砸在现场每个人的心上。
陪同华志国前来的,是省地质环境监测总站的权威专家。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指着雷达图像和坑底,语气沉重地向华志国汇报:“华书记,情况非常严峻。这里的地下管网系统不仅仅是老化,而是系统性崩坏!管道破损导致污水长期渗漏,严重侵蚀了周边土体,形成了大范围的潜蚀空洞。根据初步探测,空洞范围远超这个施工点!而且……”
他加重了语气:“这些空洞并非孤立存在,它们像一张网,已经威胁到邻近几条主干道和部分老旧居民区的地基稳定。一旦遭遇持续性强降雨,或者……或者稍强一点的地质活动,极有可能引发局部地陷甚至小范围塌陷!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民生问题,而是重大的公共安全隐患!后果不堪设想!”
华志国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如同笼罩了一层寒霜。他锐利的目光看向向南:“向南同志,这个情况,你了解多少?”
“华书记。”向南没有丝毫回避,迎着华志国审视的目光,“在启动柳树巷试点之前,我们掌握了一些历史资料,显示管网老化严重,但具体的地质侵蚀和空洞范围,是在施工过程中,随着管道被挖开,才被逐步、清晰地暴露出来。这也是为什么我顶着压力,坚持要推进管网改造的原因。我们正在组织力量,利用这次改造机会,对整个城区的管网和地质情况进行全面排查和评估。”他指了指坑底和专家手中的设备,“这些数据,就是初步的、最直观的证据。”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县长郑国涛和常务副县长李克坚气喘吁吁地赶到,脸色煞白,额头全是冷汗。郑国涛看到坑底的景象和华志国冰冷的脸色,腿肚子都在打颤。
“华……华书记!您……您怎么亲自来了?”郑国涛的声音干涩发飘。
“郑国涛同志!这就是你治下的颍阳?埋在地下的‘炸弹’!你天天汇报的GDP、财政收入,就是建立在这种随时可能吞噬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巨大风险之上吗?!”华志国的目光如冰冷的探照灯射向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民生短板?我看是你们的眼睛和心思,都长到天上去了!只盯着那些光鲜亮丽的‘政绩’!”
郑国涛被吼得浑身一哆嗦,面无人色,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华志国不再看他,目光转向向南和沈静姝,语气稍微平复,却依旧冷硬:“沈静姝同志,审计报告我看过初步摘要了,问题触目惊心!蛀虫啃噬的,不仅是国家的钱袋子,更是掏空了这座城市安全的根基!报告什么时候能正式提交市。委?”
“华书记,审计报告已经完成定稿,今天下午就可以按程序正式报送市。委、市政府和市纪委。”沈静姝的声音清冽而坚定。
“好!”华志国斩钉截铁,“报告一到,立刻上常委会!颍阳的问题,必须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华志国这句话,如同最终宣判,彻底断绝了某些人“大事化小”的幻想。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华志国秘书的电话。秘书接通后,脸色微变,迅速捂住话筒,低声对华志国道:“书记,是周市长,说有紧急工作汇报,关于省交通枢纽项目的……”
华志国眉头一皱,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冷意。他抬手,直接示意秘书挂断电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核心人物的耳中:“告诉他,我在颍阳看‘炸弹’。项目的事情,等我回去再说!”
这个举动,无异于当众狠狠打了周德东的脸!也清晰地表明了市。委书记的态度和立场——在颍阳这颗埋在地下的“炸弹”和可能引发的巨大社会风险面前,任何所谓的“重点项目”、“发展大局”,都必须让路!周市长试图用项目施压、保住郑国涛来维持原有利益格局的企图,在华志国这强硬而果断的回应下,彻底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