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热渐炽,比春日要热得多。
沮渠上元敞着门,坐于书斋内,手中握着一卷《战国策》,指尖摩挲着竹简的边缘。
窗外树影婆娑,映在她沉静如水的眸子里,看不出半分情绪。
忽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郡主!”
有人叩门。
听着像是阿碧的声音。
沮渠上元搁了书卷,起身走出屏风:“何事?”
阿碧额上沁着细汗,声音微微发颤:“吕夫人……吕夫人去玄真观祈福,跌落山崖……死了!”
沮渠上元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缓缓抬眸,脸上浮现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哦?竟有此事?”
阿碧点头,低声道:“观里的道士刚刚来报,说吕夫人祈福之后便要回别苑,但不知怎的,竟失足坠崖……”
沮渠上元沉默片刻,唇角几不可察地抿了一下,随即叹息一声:“真是世事无常。”
她合上书卷,站起身,理了理衣袖,淡淡道:“此事,阿母怎么看?”
阿碧摇头:“奴不知。奴只是过来传话。”
“那我去一趟。”
沮渠上元移步望舒楼,见阿母失神地坐在妆台,眼眶红红的,似乎哭过了。
一旁,霍晴岚不无忧忡之色,却不发一语。
沮渠上元微微蹙眉,暗道:父王死的时候,也不见阿母伤心呢。
她沉着脸唤了一声“阿母”,目光清冷:“女儿以为,不如让她与阿父合葬。”
拓跋月一怔,看向女儿:“合葬?”
“是。”沮渠上元眨眨眼,“父亲生前待她不错,如今她既已身死,不如黄泉碧落相随。只是……”
拓跋月凝视着女儿,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异样,可沮渠上元神色如常,似是在谈论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只是什么?”
“只是,不知阿母是否介怀?”
这话听得拓跋月一哂:“我自是不介怀。”
“也是,”沮渠上元眉头一挑,“阿父是逆臣,阿母自是不愿,百年之后还……”
一语未毕,便被霍晴岚打断。
“郡主!郡主慎言!”
沮渠上元倏然住口,向拓跋月鞠了一躬:“女儿失言了,阿母福泽绵长,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拓跋月望了女儿半晌,终是长叹一声:“你方才说的也有道理,如吕夫人之死属意外,那便速速敛葬,让她与你阿父合葬罢。“
闻言,沮渠上元抿了抿唇。
一双肖似其父的眼睛亮了亮:“既然阿母同意,不知葬仪可否让女儿来操持?“
“你?“拓跋月眯起眼睛,日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树影。
“阿父与阿母不谐,生前最喜吕夫人。“她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就当是全了女儿对阿父的一片心罢。“
“以往没有这等先例“拓跋月话锋一转,“不过,既然你有这份心,那便遂你的愿。“
她抬手想抚女儿的发,却在半空停住,最终只整了整自己的衣襟。
母女之间,没必要因这种事而起争执。
待沮渠上元退出房间,拓跋月才泄了力气般靠回凭几。
铜镜映出她略显憔悴面容,她苦笑一声,对一旁的霍晴岚道:“你听见了么?女儿盼着我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