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时辰后,沮渠上元折返公主府。
因担心阿母训斥,入门前她便询问小黄门黄平:“阿母在作甚?”
黄平低头恭谨答道:“公主与驸马爷,被陛下急召入宫了。”
上元闻言,眉宇间掠过一抹喜色,但又难掩落寞。
晚膳之后,她信步至池边,手中捏着几粒鱼食,漫无目的地撒向波光粼粼的水面。
鱼儿们竞相跃起,抢夺食饵,水花四溅,让她再度想起数年前的一桩事……
那一年上元节,她刚满七岁。
正是活泼好动的年龄,小孩子自是闲不住的,不是黏着阿母,便是黏着阿父。
四月间,拓跋焘以为阳翟公主祝寿之名,将他的三个妹妹和姚黄眉都请至观鱼池小聚,上元也跟着去了。
那年,姚薇已至及笄之年,出落得玉颜娉婷,说是已经在议亲了。
“阿姊,阿姊,你看呀,”家宴还没开始,沮渠上元已拉着姚薇,跑去看池鱼了,“那个,那个,嘴巴张得好大,哈哈哈,怪不得长那么肥。”
“哎,还真是啊,”姚薇紧紧搂住她,生怕她不留扑进鱼池里,“那……阿姊考考你。形容鱼儿长得肥,可以怎么说呀?”
沮渠上元眼珠子溜溜一转,道:“水美鱼肥!”
“真好,”姚薇俯身亲亲她小脸蛋,“还有呢?”
“还有……哎呀,我是小孩子啊,我能知道多少?要不,你教我啊!再不,阿姊教我几个和鱼有关的典故罢。”
转移话题,还不让人难堪,真是个小人精!
姚薇不由笑道:“你这么好学,阿姊当然要教你了。那我就给你讲个‘以鱼驱蝇’吧?所谓,‘以肉去蚁,蚁愈多;以鱼驱蝇,蝇愈至’……”
这厢,拓跋焘和姚黄眉正坐在柳树下,酣战于棋局之上。
柳丝被清风嘘得扬起,撩在拓跋焘的肩头,忽而又挠在他面上,惊得他手势一缓,立马抬目四顾。
眼见无甚异状,他才自嘲道:“朕以为,笔头公又来了。”
此言一出,众人微愕之余,皆捧腹大笑。
与亲人在一起,说话自然随意得多,连姚黄眉也忍不住逗趣道:“至尊请放心,纵是笔头公来了,也是拿我来出气,他断断不敢挠您一根头发。”
拓跋焘抚掌大笑,道:“不不不,他要敢打朕的好妹婿,一定会吃朕的拳头。”
众人又笑了一回,但听得姚薇温柔问道:“听懂了么?”
“听懂了。韩非子说,鱼腥味太大了,就会招来苍蝇,若用鱼去驱赶苍蝇,苍蝇反而会越来越多。”
“真不错。其实呢,这只是个比喻。你想呐,但凡行为和目的不一样,结果都不会太好的。对不对?”
“对,这就是好心办坏事!”
“小妮子才学不凡!”隔着柳树,拓跋焘由衷赞道。
姚黄眉和拓跋蓉对视一眼,俱是眉开眼笑。
正在此际,宗爱突然报奏:“至尊,李尚书来了。”
彼时,拓跋月眼波一荡,倏又平复无波,佯作不闻。
拓跋焘先是凝眉说了句“他怎么来了”,转瞬才拍拍脑袋,笑道:“朕想起来了。朕说过,这几日便在观鱼池小住,让他有事来奏便是。快宣罢。”
宗爱腻声应了,眼风往拓跋月那里淡淡一扫。
李云从不知观鱼池如此闹热,却也不好露出声色,只如实奏说,延年坊的危房已然修筑好了,新增的人口也已记录在册。
拓跋焘随手翻看了几页,便把册子交给李云从,道:“你办事,朕放心,去交给计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