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宴那沉重的大门隔绝了外界,里面依旧弥漫着药草苦涩的尘灰和无声的叹息。
林暖、刘姑姑和与陈五嫂子的加入,确实让云海道长肩上的担子轻了些许。
然而,道长的眉头却从未真正舒展过,反而随着时日推移,拧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结。
越州宴封门至今已有十三日,大部分病人的脉象透出一丝微弱但真实的生机,主要还是像卢氏子弟差不多的年轻人,连小月儿刚开始那几乎细不可闻的脉搏,都渐渐有了些许力道,如同干涸河床下悄然渗出的涓涓细流,这本该是令人欣喜的征兆。
唯独一人沉沉压在云海道长心头,那就是林三叔。
他的脉象,一日弱过一日。
云海道长这两天不止一次透过隔板狭窄的缝隙,屏息凝神地观察,昏暗中,林三叔的面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灰,像蒙了一层沉沉的死气。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胸膛的起伏,旁边林三婶的咳嗽声这两日倒是稀疏了些,气力也仿佛恢复了几分。
他很奇怪,昨日明明他都听到林三爷和三夫人在说话,咋滴今日一按更是不对劲……
这反差,让云海道长心头的警铃疯狂作响,他找到正在分拣药材的林暖,声音沉重得如同浸了水:“林姑娘……林三爷的情况,怕是不好……脉象很弱,但昨日似乎回了些力气……像……”
林暖手中的药草“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她猛地抬头,眼前一阵发黑,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紧缩,她下意识扶住旁边的立柱,指尖用力到泛白,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道长……还有没有……其他法子?”
云海道长眼神黯淡,满是医者面对死神的无力:“许是小道医术不精……若能寻得其他高明大夫再诊一次,或许……”
林暖苦涩地摇头,打断了道长的话:“越州的大夫本就不多,除了那些各里的赤脚郎守着各村各里,其余的都在城里更大的疫区,他们……过不来。”
她顿了顿,想起昨日卢和和春强发病带进来的消息“疫情似乎控制了些,新增的人少了,而且昨日春强和卢和哥的症状也不是很重……道长,要不你留下照看大家,我……我出去找找看!”
“暖儿……”一声沙哑、带着浓重的呼唤从隔间传来,是三婶。
林暖心头一跳,连忙应声:“三婶,我在!您怎么了?”
“暖儿……我,我有点饿了……还有粥吗?”三婶的声音虚弱,却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平静。
“有!我这就去拿!”林暖立刻转身向后院奔去。
然而,就在林暖身影消失的瞬间,隔板后,三婶那沙哑的、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再次响起:“道长……我家老三……他……他好像……不行了……呜呜……”
“什么?!”云海道长浑身一震,几乎是扑到了隔板边。
只见隔板下的缝隙里,三婶颤抖着,将三叔一只软绵绵的手轻轻推了出来,那手毫无生气地摊开着,肤色青白。
云海道长的手指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搭上那有些冰冷的手腕,凝神片刻,又急切地换到另一只手腕……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道长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和隔板后压抑不住的呜咽。
终于,云海道长缓缓放下手,喉咙哽咽,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三夫人……林三爷他……”
就在这时,林暖端着温热的粥盆匆匆跑了回来。
眼前的景象让她如遭雷击——隔板缝隙里三叔那只垂落的手,道长伤感的脸色,隔间里三婶那无法抑制的、如同困兽般绝望又压抑的哭声,手中的粥盆猛地一晃,米汤险些泼洒出来。
她踉跄着放下盆,几乎是扑跪到隔板前,颤抖着紧紧握住了三叔那只已经失去所有温度、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粗糙的触感冰冷刺骨,瞬间击溃了她强撑的堤防。
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遏制,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落在三叔冰冷的手背上,洇开小小的湿痕。
“三叔……三叔……”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从她喉间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