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船离岸约五十米,渡口守官正惊疑不定地望过来时,卢义动了,他猿臂轻舒,摘下那张硬弓,搭上一支特制的响箭,弓弦如满月,眼神锐利如电锁定了渡口最高处那面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的旗帜。
“嗖——!”尖锐的破空声撕裂寒风!
箭矢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精准无比地钉穿了旗杆下方悬挂绳索的木柱,箭尾兀自剧烈震颤,发出“嗡嗡”的低鸣,箭杆上,赫然绑着一卷用火漆密封的薄绢!
岸上守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箭惊得倒退两步,脸色煞白。
待看清箭矢并非射向人,才惊魂稍定,命人费力地拔下箭矢。
展开薄绢,上面只有寥寥数语:“睦州大疫,凶险异常,沿江蔓延,速报!隔绝!”
守官拧着眉头,嗤笑一声:“睦州?隔这老远呢!疯了吧?定是哪个刁民危言耸听!”
随手便将那薄绢扔进了身旁取暖的火盆里,跳跃的火苗瞬间吞噬了这份本就已经有些迟来的警讯,化作一缕青烟。
他哪里知道,广陵城内,已有不少人开始出现低热、咳嗽、呕吐腹泻的症状,只是大概被河水冲刷了一遍,病毒也有所减弱,在这风寒肆虐的江南冬季,这些不适并未引起足够的警觉,被淹没在以往相似的病症里诸如风寒。
瘟疫正如同江底无声的暗流,悄然渗透、扩散……
渡船上,看着岸边景象越来越模糊,卢平才缓缓收刀入鞘,后退一步,对着面无人色的船老大深深一揖:“船工受惊了,方才情非得已,万望海涵。实乃江南大疫,凶险异常,我等身负急报,不容有失。请务必全速回北,并约束众人,暂时不可发船,待江南稳定再说!”
“大…大疫?!”船老大瞳孔骤缩,联想到刚才那惊魂一箭,再看着两人凝重的神色,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他连滚带爬地冲到船头,对着还在拼命划桨、不明所以的水手们,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都变了调:“快!再快!使出吃奶的劲!往北!往北!江南有瘟神索命了!快啊——!”
这声凄厉的呼喊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船工中炸开,恐惧点燃了求生的本能,桨橹翻飞的速度骤然提升到极限,木船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推动,劈波斩浪,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向北岸冲去!
天佑康朝,亦是北地之幸。
时值严冬,本就非行船旺季,加上江北十日前一场大雪封冻了道路,原本在江上讨生活的船家早已收船归家,准备猫冬过年。
不过江南东道因为离海近,温度相对比西道高一些,合安渡口和广陵渡口就比山南道的江州渡口和江南西道的洪州渡口有人气多了。
轻舟快桨,往日需一天的水程,今日竟只用了半日便至!
卢平卢义便牵马立于船头,他们没有立刻下船,而是再次郑重告诫船老大及所有水手:“我等需上岸急报,你们且在此船上再待十日!务必通知船家,尤其是江南东西两道渡口船只,我知道你们之间有特殊的方式!你们也不得靠岸,不得与岸上任何人接触!若有发热、咳喘、腹泻呕吐等症,立即以旗语示警!十日后若无恙,方可下船归家!切记,这不仅是为你们自己,更是为尔等家人以及众江北百姓!”
船上众人早已被“大疫”二字吓得心惊胆战,此刻哪敢不从,纷纷应诺,只盼着这十日平安无事。
卢平卢义这才牵着马匹,继续踏上了江北坚实的冻土,积雪虽停,但路面冰滑难行,两人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小心翼翼地策马缓行。
马匹的铁蹄包着草垫,踏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嘚嘚”声,在这寂静的江北荒野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
十天后,当两人形容枯槁、满身风霜,终于将那份染着江南疫病气息的密报,交到北地暗线手中。
八日后,长安城长乐宫,炉火熊熊,驱散了殿内的严寒,康圣帝端坐龙椅,眉头微微有些促起,殿内尚书令魏彧,左右仆射王琏、谢巍以及各部尚书正商议着北地不少县域暴雪救灾、明年为会试之年如何安排等等众多问题。
忽而德公公弓着身子近至康圣帝身侧,耳语几句,康圣帝做了个手势,德公公连忙吩咐呈上密报,众人停下,纷纷看向康圣帝。
康圣帝端坐御案之后,展开密报。
起初是沉稳的阅览,但随着字句映入眼帘,他捏着纸张的手指关节渐渐泛白,微微颤抖。
那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这位帝王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