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大疫!他的脸色由红润转为煞白,再由煞白转为铁青,忽的拍案而起,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若非及时用手撑住御案,几乎就要栽倒下去!
尚书令魏彧见状大惊失色:“陛下!……”他急忙上前一步。
康圣帝没有言语,只是将那几页密报递了过去。
魏彧双手接过,迅速扫视。
这位历经宦海沉浮、以谋国着称的尚书令的眉头也是死死锁紧,眼中先是难以置信的震惊,旋即化为深不见底的忧虑和沉痛,最后,一丝复杂难明的锐利光芒在眼底深处一闪而过。
他缓缓合上密报,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艰涩得如同砂纸摩擦:“陛下……”
康圣帝闭上双眼,眉头皱得更紧,身形却也稳住了,从一开始的大疫中清醒过来,他猛地睁开双眼,眉目间全是帝王的决绝与凛冽的威严。他侧过身去,看向左面墙上的康朝地图,负手而立,对魏彧说道:“爱卿,先让大家看看。”
魏彧将密报传给众高官,众人传阅后神色各异。
王琏皱着眉头先行开口“陛下,唯恐此疫祸及北地,是否先行封锁江岸?”
“陛下,王仆射说的有理,北地严寒,本就风雪祸人……”户部尚书崔谆支持道。
“这江南素来不服朝廷管辖,企图抹去朝廷的存在,若非我朝新立,这几年才始现昌盛之态,早该解决他们了!”兵部尚书卢达冷硬地说“看来,上天都不放过他们!”
“唉……卢大人,话也不好这么说,到底是陛下的子民……”
“是极,说不准这次亦是契机,也未可知!”
康圣帝转过身来,看着魏彧,目光如炬说道“魏卿,意下如何?”
魏彧迎着皇帝的目光,那目光中除了沉重,更有一丝不容错辩的期待。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洞悉时局的精光,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陛下,两位大人说的有理,一来封锁江边,待南地平稳再行开放。二来此乃天灾,亦是契机。待大疫之势过去,江南东西两道……人心惶惶,百业凋敝,正是朝廷彻底收网,根除积弊之时!那些盘踞地方、尾大不掉的土世族……气数已尽。”
“魏卿所言,深合朕意!”康圣帝一手轻轻划过御案卓沿,眼中寒芒大盛,“着户部、工部,立即筹措赈灾粮米、药材,火速秘密运往江北囤积!传旨礼部,明年春闱,提前至二月举行!此届新科进士,作为朝廷的耳目与臂膀,替朕深入江南赈灾抚民!务必要让江南两道幸存的百姓明白,是谁给了他们活路!此事暂不必外传!”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厉,森然如九幽寒风:“至于那些冥顽不灵、还想趁乱生事的土世族……该怎么做,魏相,卢尚书,你们替朕好生安排,待江南东西两道合归,剑南道和黔州道亦可归附!”
康圣帝忽的想起了临安、越州,春末的案头上还放过越州今年送来的新茶,心间有些感叹,他想了下又说“那些前往江南的官员,若初心未改,此次大疫中有功者官升两级,若殒,吏部和礼部酌情追赠……”
“是!”众人俯首。
“魏卿,你亲自调度!”
魏彧深深躬身,脊梁挺直:“臣……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暖阁内,炉火依旧噼啪作响,却再也无法驱散那弥漫在君臣之间,因千里之外的巨大灾难而引发的、冷酷而深远的政治风暴的气息。
窗外,北风依旧呼啸,仿佛在为江南的哀嚎呜咽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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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纸关于次年二月上旬举行会试的邸报,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在北地各郡州激起了层层涟漪。
消息传递到各府衙提学、各大书院时,引起的不是振奋,而是普遍的惊疑与凝重。
提学官们捻着胡须,望着窗外尚未完全消融的积雪,眉头紧锁:“二月上旬?这比往年足足提早了一个半月有余!天寒地冻,滴水成冰,贡院那四面透风的号房,岂非成了冰窖?”
书院山长们忧心忡忡地对视:“如此严寒,对学子体魄是极大的考验,这届会试的难度,怕是要以筋骨性命来丈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