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衍抒径直来到床前,对着执砚道:“孤来吧。”
身后榻上的人闻言微张了下眼睛,像是有点意外会看到太子殿下这番举动。不过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并不出声。
执砚打从一开始就见惯了太子殿下对泠大人的一切都会亲力亲为,故而根本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殿下发话,她就很麻利地退到了一边,和其余侍从一道准备起了干净的布巾、绷带、伤药,供主子取用。
泠诀身上的伤口实在过多、过密,已经夸张到拿绷带缠一遍就再也没有一处肌肤能露出来的地步,日常都没有了穿衣的必要,加上又是直挺挺地昏睡在床,真的很像一个会呼吸的“木乃伊”。
泠衍抒坐在床边怔怔地盯着只剩一张脸幸免的人好一会儿,才叹息着轻声道:“等下你忍忍,应该还会有点痛。不过肯定比之前好,毕竟那些小伤口已经愈合了。”
他会这么说,是因为之前新伤之时,每回换药都会遇上大片大片绷带、血肉黏连的情况,每次泠诀都能硬生生从昏迷中疼醒。
这过程实在惨烈,故而别说泠诀,就是泠衍抒这个动手的都给整出心理阴影了,以至于后面再换药,他都要先给自己做一遍心理建设才敢动手。
榻上之人不知道泠衍抒内心真实的想法,所以在他看来这一幕就是太子殿下眼神温柔地“凝视”了床上的人良久。
而后金尊玉贵的人一个抬手,却在触及泠诀身子之前,忽然一个出其不意的转弯,直奔床帘而去!
宫床的两重纱帘就这么措不及防被端端正正放了下来。
泠衍抒很细心地给即将“换衣”的泠诀隔绝了外人窥探的视线,只留了一个执砚帮忙。
他全程都专注在自己的动作上,故而完全没有发现,外面榻上那双形如柳叶的温柔眼眸里,这一刻装满了不可置信。
特别是后续又不断自朦胧间、看见太子对泠诀做出很多“过分亲近”的举动后,这双眼睛里的不可置信就尽数化成了酸楚凄然,乃至闪过愤恨、嫉妒之情!
但没多久又彻底回归了平静:是泠诀应得的……性命说交就交,谁能比得上?!即便自己有……又能怎样?恐怕反会成了罪证!
纱帘内的泠衍抒对此完全无知无觉,只和执砚一起一心跟泠诀满身的绷带作斗争。他以为这回很顺利,谁成想就在最后收尾时刻,泠诀还是吃痛地睁了眼。
“孤真有这么野蛮吗?!”泠衍抒心有不甘。
执砚低头不语,但微微咬了下唇。太子怀疑这丫头想笑,但他没有证据!
正懊恼不已,却意外听见泠诀气弱但清晰地说道:“……是属下察觉到殿下的气息,自己醒的,并不是因为疼。”
这么久以来、泠衍抒第一回听见他回应得这么有逻辑,不由得满目欣喜:“都会安慰孤了,看来是真的大好了!”
泠诀即刻微微勾了下唇角回应,向来锐利深邃的目光此时柔和非常。
从前一直是他单方面把殿下当“家”,偷偷把对方放在弟弟的位置上照顾,用来假装自己还有亲人可以惦记。
他从没奢想过任何回应,自然更没想过主子会亲自不辞劳苦地照顾自己!
可殿下真的自发这么做了——这种模糊的回应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力量,饶是薄情冷性如泠诀都难以抵御。
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顺着自己那点稀有的感性开了口:“谢谢殿下。属下这辈子再没遇到过谁,能像殿下这般珍待我。”
他的动容溢于言表,甚至有依稀的幸福之色萦绕在眉眼间,害得泠衍抒再没敢提自己这么做的真实原因,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应付过去。
完了又像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除了伤口疼,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要叫莲老过来看看吗?”
事实上,失血过多、虚弱不堪哪有不难受的?但泠诀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属下身边有那么多人照看呢,如今又已好转,您日理万机,就不必惦记属下这点伤势了,万一回头耽误了正事,倒叫属下愧疚难当。”
这么说着,两人都没注意到黎初晗赶在了这个点到达,他听着泠诀“大局为重”的劝说有些失笑,当下就隔着纱帘道:
“这话你就说错了,泠诀!你家殿下可是拼着从正事里偷闲也要来看你的,你这还要往外推,岂不是伤他心了?
还是说你想跟你家殿下玩个以退为进的游戏?”
这大白话说的,太子和泠诀一个对视,总觉得双方都生出了一种被揭穿了什么的淡淡尴尬——明明他们之间这么清白坦荡!
泠衍抒正想批斗一下晗哥儿这张嘴,就听对方又带着点诧异道:“李大人?你也在呀?”
这下里面两个齐齐变了脸。
泠衍抒猛得一掀纱帘,而后在看清正对面榻上真的是李吟歌后,直接和泠诀一起僵住了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