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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乡(第1页)

落春雨了,屋前的山也湿了,染了雨色,阿父坐在屋檐下,用竹篾编着篮子,想起明日要去种豆子,便问到屋里织布的阿母:豆子可都拣好了?阿母也不停手里的梭,对阿父道:昨日就拣好了,都是挑的顶大的。女孩带着黄狗,坐在阿父身边,见阿父手里的篮子只织了小半,想起屋后的竹林要抽笋子了,便问阿父道:爹,这篮子几时才织得好啊?阿父笑道:还有两天就好了。女孩蹙眉道:真的么?阿父笑道:什么蒸的煮的,爹还骗你不成。女孩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屋里的阿母见天色暗了,便去厨房煮夜饭,见女孩坐在阿父身边,就喊女孩去水井把菜洗了。女孩起身去了厨房,见阿母正在淘米,又见箩筐里前日摘的青菜没剩什么了,便对阿母道:娘,这青菜就剩一手了,我去园圃里再摘些吧。阿母一面淘米,一面道:那你小心些,别把栽的莴苣秧踩坏了。女孩笑道:哪里踩坏了。阿母道:上回那胡瓜苗不是给你踩断了。女孩低头一笑,说道:谁说是我踩坏的,是大黄踩的。便拎着一个篮子,往门口走去。走到屋檐下时,又喊了黄狗,一道往屋后的园圃去了。到了园圃里,只见莴苣苗长了半尺来高,韭菜也绿油油的,还有那蔓菁也壮了,女孩领着黄狗,走到青菜边上,摘了两颗青菜,只是黄狗又跑到地里,踩着了一颗莴苣苗,女孩见了,便骂了一声黄狗,掐着黄狗的耳朵,拉到自己身边,看着那棵歪歪斜斜的莴苣苗,不由得对黄狗笑道:这回可真是你踩的了。欲离开园圃时,见那韭菜发得正好,便又掐了一手的韭菜,掐完韭菜后,女孩闻了闻手指,一股韭菜的冲味,便在黄狗头上擦了擦。

回到家后,阿父还在织着篮子,阿母已经生火了,女孩走进屋里,拎着篮子对阿母道:娘,菜摘好了。围在灶前的阿母,看了眼篮子,皱着眉道:怎摘了这么多?女孩笑道:哪里多了,就摘了两棵青菜。阿母有些无奈的道:快去水井洗了吧,饭快熟了,我好炒菜。女孩便拿起一个小木桶,将篮子里的一棵青菜,和箩筐里的那棵青菜放了进去,又将篮子里剩的青菜,放回箩筐里。女孩看了看那把韭菜,对阿母笑道:娘,把这韭菜也炒了吧。阿母道:我看你是想吃鸡蛋了。女孩笑道:咱们家的鸡蛋不是都孵窝了么?阿母道:别管那些了,快去洗菜吧。女孩便又带着黄狗,往水井去了。

水井也不远,就在家里的下坎处,女孩到水井时,见村里的那个男孩也在洗菜,女孩便唤了一声黄狗,走到水井边,男孩见女孩来了,也是一笑,忙将井边的瓢瓜递了过来,女孩接过那葫芦做成的瓢,对男孩道:阿毛哥,也洗菜呢。男孩笑道:是的,你也来洗菜啊。女孩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便舀水到那木桶里,低头洗起菜叶来。男孩见女孩不做声,只是洗着菜叶,便找话说道:阿妹,你洗菜可真仔细。女孩抬起头,看着男孩道:要吃进肚里的东西,能不洗的仔细么。男孩笑道:我可洗不了那么干净,过两瓢水就行了。女孩笑道:洗不干净,你肚里要长虫的。男孩笑道:我这肚里长不了虫的。女孩问道:为什么?男孩笑道:那些成天吃鱼吃肉的老爷们,才长虫呢,我肚里没油水,虫子也没吃的。女孩听了,不免一笑。男孩便又道:阿妹,听说你哥哥来信了。女孩道:上个月来的。男孩道:你哥哥真了不起,等我长大了,也要和你哥哥一样,去杀敌报国。女孩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娘每回想起哥哥,觉都睡不了。男孩道:听说你哥哥在西北当大官了?女孩道:什么大官,还不就是喽啰。男孩道:万丈高楼平地起,人家做将军的不也是从当兵的升上去的。女孩将手里的一片烂叶掐掉,对男孩说道:谁要他当官了,只要菩萨保佑,胡头胡尾的回来就好了。男孩听了,也是一笑,想起女孩的哥哥若真当将军了,自己见到女孩,怕是连话也不敢说了吧。女孩洗好青菜,又洗起那把韭菜来,见男孩没话说了,想起男孩是在河里捕鱼的,便问男孩:阿毛哥,现在河里的鱼还多吗?男孩听女孩问起河里的事,心里也是一动,笑道:怎么不多,上回还抓了条二十多斤的鲤鱼呢。女孩笑道:那得有多大啊?男孩笑道:有草扫把那般长。女孩笑道:那不成精了。男孩笑道:这算什么成精,听河里的老人说,在下面的大河里,有小船那般大的鱼,连人都吞得下。女孩听了,有些吃惊的道:那你不怕么?男孩道:怕什么?女孩道:怕那大鱼啊。男孩有些自豪的道:我们捕鱼的,哪有怕鱼的道理,就像你那黄狗,还怕野猪,怕麂子么?女孩笑道:你又不是我家的黄狗。说完,女孩觉得有些说错话了,赶忙低了头,男孩脸也是一红,看着那黄狗,羞怯的笑了笑。过了片刻,女孩才道:上回你送我爹的那干鱼倒好吃。男孩脸还红着,心口也一跳,赶忙道:那下回得了好鱼,我熏干了,再送过来。女孩急道:不用了,我是说,说。女孩也不开口了,只是低头洗着菜叶。男孩见此,也有些难为情,便低声道:现在开春了,我前日抓到一条十斤的鲤鱼,给放了回去。女孩有些好奇的道:为什么放了?男孩道:这是河里的规矩,春上天,抓到产籽的鱼,都要放的。女孩道:那倒是的,我爹有回上山装套,捕了一条麂子,肚里也是有崽的,我爹也放了。男孩道:放了,以后才有多的。女孩道:那是的,想想那些麂子、鱼啊也可怜,我和我娘去村里的寺庙时,那师傅也说,莫钓三春鲫,莫打三春鸟,这都是功德呢。正说着时,女孩见桶里的菜已洗完了,低着头,呆了片刻,便对男孩道:阿毛哥,我菜洗完了,先走了。男孩听女孩说到,才发觉尽顾着和女孩说话,倒没发觉自己的菜早已洗完了,见女孩要走了,便赶忙将自己桶里的两个芋头,放到女孩的桶内,女孩见此,脸一红,说了句,不用了,便拎着桶回去了。

到了屋里,阿母见女孩来了,有些着急的道:怎去了那么久,我都要去水井找你了。女孩脸一红,笑道:洗干净些,不好么。阿母道:干净你个头,又碰见什么好玩的了,忘记回来了吧。女孩道:没碰见什么。阿母接过木桶,在砧板上切菜,见桶里多了两个芋头,便问道:哪里来的芋头?女孩心口一跳,言道:路上捡的。阿母道:你再给我捡个看看。女孩便不理阿母,去阿父那里坐着,看着阿父编篮子。过了一阵,夜色已浓,阿父看不清篾子了,便放了篮子,等着明日有空再编。女孩坐在阿父身边,心里却老是想起那两个芋头,等到阿父起身了,女孩才回过神来。这时,阿母的饭菜也煮好了,唤女孩和父亲去吃夜饭,燃了一段松树根当做油灯,女孩与父母围在桌前吃着夜饭,一盘炒青菜,一小碗鸡蛋炒韭菜,还有一盘芋头,阿母将那碗鸡蛋韭菜,放在女孩面前,让女孩多吃些,女孩见父母都不吃那碗鸡蛋,便拿起碗给父母赶了半碗,自己才吃起来。又听阿父道:这芋头倒是糯得很。女孩一直没吃那碗芋头,听阿父这么一说,脸上不免一热,亏得这时天色夜了,看的不清楚,女孩犹豫了一阵,夹起一块芋头,吃了口,对阿父道:这芋头是阿毛哥,洗菜时给的。阿父听了,不禁说道:那孩子倒是实诚,又肯做事,又会为人。阿母也道:可不是,爹娘都没了,一个人在河里讨食,还要养他阿婆,也真是懂事的孩子。女孩听了,却默不作声,吃过夜饭,阿母收拾好后,点了盏油灯,在灯下织布,阿父和女孩坐在旁边,女孩想起男孩问的那些哥哥的话,便问阿父道:爹,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阿父叹了口气,说道:不和鞑子打仗了,就快回来了吧。女孩道:那么时候,才不和鞑子打仗啊?阿父道:那得问皇帝老子去。阿母听了,也是叹息了一声。夜深后,女孩睡去了,却做了个梦,梦见哥哥回来了,像男孩说的那样,做了将军,跟唱戏一样,脸是红红的,身后还插满了小旗子。

到了早上,大约是做梦的原因,女孩只觉才睡了一会儿,就听见父母起床的声响了,女孩看了眼窗子,见天色还有些发暗,便又躺着眯了会儿,直到听见阿母喊吃饭了,女孩才起来穿衣。起床后,女孩走到屋檐下,漱口洗脸时,见阿父端了碗,坐在厨房前吃早饭,阿母也走了出来,见女孩还在洗漱,便喊道:还不快点来吃饭,粥都要凉了。女孩赶忙洗漱完后,到了厨房,阿母已将粥盛好了,女孩拿起自己的那碗粥,夹了些咸菜,走到阿父身边,一道吃着早饭。阿父笑道:今日我去种豆子,跟我一道去地里吗?女孩犹豫了片刻,摇头道:不去,我今日和黄狗有事去。阿父仰头喝完了粥水,笑道:那你就和你娘待在家。这时阿母又拿了两个蒸红薯来,给了女孩和阿父,阿父接过红薯,三两口的吃了起来,女孩见粥水还没喝完,便将红薯给了阿父,说道:爹,你吃吧,我吃饱了。阿父接过红薯,对女孩笑道:粥水不顶饿的,一会儿又要找吃的了,我替你拿着,你喝完粥再吃吧。女孩喝着粥水道:爹,我真的不饿。阿父却笑道:不饿,也得吃。女孩无奈,只好快些喝完了粥水,拿过红薯吃了起来。阿父吃完早饭后,带着农具和阿母挑好的那包豆子去山里了,阿母也坐到织机上,开始织起布来,女孩带着黄狗,在屋前屋后转了两圈,觉得无事,便坐到阿母身边找话说。阿母见女孩闲得无聊,便说道:丫头,你要闲的无事,就把你爹的衣服洗了吧。女孩一听,正要找些事做,便笑道:那我去河里洗。阿母道:别玩水,小心掉进河里了。女孩道:哪里就掉进河里了,我又不是不会游水。阿母见女孩要出门去了,又在后面喊道:别贪玩,洗完了衣服就回来。女孩头也不回的道:知道了。女孩将阿父的衣物放进了一竹筐里,又拿了些皂角蓉,便往河边跑去了。走过村子时,见那寺庙的师傅也从对面走来,女孩就笑道:师傅,今日干什么去啊。师傅笑道:贵叔家的小孩有些夜哭,叫我去看看。女孩笑道:师傅,你可真是神通广大。师傅笑道:哪里有什么神通,不过拜了几十年菩萨,做些该做的罢了。女孩笑道:那师傅,你给我算算,我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师傅笑道:就快回来了。女孩撇了撇嘴,言道:你算都没算,怎么知道的。师傅笑道:我给你娘在庙里不知算了多少回了。女孩才笑道:那到也是的。说完,女孩便辞了师傅,往河边去了。到了河边见村里的小孩在钓鱼,女孩便选了块远处的石板,脱下鞋子,挽起裙角,洗起衣物来,将衣服在河里泡了一会儿,又才用皂角蓉搓了,洗净皂角蓉后,再用木锤在石板上,捶打了几遍,女孩拿起衣服,看了看,见洗的干净了,便放回了竹筐里。女孩洗完衣物后,坐在河边,将双脚泡在河水里,看着那附近的小孩钓鱼。这时,一支渔船从远处划了过来,待划近后,女孩见是那个男孩,心口不免一跳,忙的放下了裙角,遮住自己的小腿,男孩近了后,对女孩笑道:阿妹,来洗衣服了啊。女孩道:是的呢,洗完了。女孩便起身,也不管脚是湿的,穿了鞋子,拿起竹筐,便要往回走。男孩见女孩欲走,忙从船舱里,取了一条红鲤鱼出来,要送给女孩。女孩见一条红里透金的鲤鱼,被男孩掐在手里,不停的折腾着尾巴,急得连连摇手,话也不说,就往家去了。走到了村口后,女孩回头看了眼河里,只见那支渔船还泊在那里,男孩倒是不见踪影了,女孩想起那红鲤鱼,脸也是一红,低头笑了笑,往家去了。

走到村子时,忽的落起了大雨,珠子大的雨点簌簌打下来,女孩一急,赶忙走到前面的一家屋檐下躲雨,屋里的人听见有人来了,从屋里走了出来,见是女孩,便欣喜的唤女孩去屋里避雨。女孩见那走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男孩的阿婆,心里倒有些慌了,刚才一时急了,尽忘了这是男孩的家。到了屋里后,男孩的阿婆笑道:姑娘来的正好,我正在炸麻油饼子,你来尝尝。说着,便从灶上的小簸箕里,拿了一块饼子塞给女孩。女孩接过饼子,轻轻的咬了口,只觉甜甜的,酥酥的,男孩的阿婆见了,问道:姑娘,这饼子可还好吃。女孩忙的点了点头。男孩阿婆就笑道:那等下给你爹娘也带两块回去。女孩一听,急忙道:不用的。男孩阿婆笑道:什么不用的,这刚炸出的麻油饼子是最好吃的。女孩的饼子吃了一半,见雨已停了,便赶忙吃完了剩下的一半,对男孩阿婆道:阿婆,雨停了,我回家了。男孩的阿婆道:等等,我给你拿碗饼子。女孩一面往外走,一面道:不用的。便跑着回家了,到了家里,阿母见女孩回来了,有些生气的道:怎去了这么久,落了这么大的雨,可打湿了。女孩道:没打湿呢。晾完衣物后,女孩也不理阿母,就带着黄狗,坐在屋檐下,看着屋前刚下过雨的山野,想起那红鲤鱼、麻油饼子,只觉心里一暖,又一乱,心被那蛛丝网着似的。

快到傍晚时,阿父回来了,一身都湿透了,阿父换了衣物后,女孩接过阿父的湿衣服,放到木盆里。阿母也罢了织机,去厨房生火煮饭了,阿父坐在屋檐下,又编起了那小篮子。女孩坐在阿父身边,问道:爹,今日的雨大吧。阿父道:是啊,这春上天,怎也落这么大的雨。女孩又道:豆子都种好了么。阿父笑道:都种好了,等秋天至少也能收几十斤豆子。女孩道:那可能煮几锅豆饭了。阿父也笑了笑。女孩正欲问阿父地里别的事时,忽听有人来了,女孩一见,是那个男孩,手里拿着一条红鲤鱼,就是洗衣时的那条,还端了一碗麻油饼子,男孩走到屋檐下,女孩看见男孩的笑容,只觉心里一慌,躲进屋里去了。只听见屋外,男孩对阿父说:阿叔,今日捕得了一条红鲤鱼,阿婆让我送过来。阿父笑道:这哪好意思,回回吃你的鱼,我家又没什么好东西送你。男孩道:这鱼是我自己捕的,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阿婆说了,一个村里的人,要多来往的。阿父笑道:你阿婆真是通情达理的人,你这小后生,也是这般大方,好得很啊。过了片刻,又听男孩道:阿叔,这麻油饼子,也是刚炸的,你和婶婶尝尝。阿父便笑道:那就多谢了,你还没吃夜饭吧,今日一道在我这里吃了吧。女孩一听,阿父要留男孩吃饭,心里倒是一急,还好听见男孩道:阿婆在家煮好了,等我回去吃呢。过了片刻,阿父又道:那这样,下回我抓到山货了,再请你和你阿婆过来,今日也没有什么好菜。忽的,女孩又听到阿父在喊自己,女孩躲在屋里一声不出,气也不敢大放,阿父见女孩不应,便喊了阿母拿碗出来,装过麻油饼子后,将男孩的碗回给了他。男孩送了东西后,拿着自己的碗,赶紧回去了。只听阿母道:这孩子倒是心实。

男孩走后,过了许久,女孩才走出来,阿父见女孩过来了,便笑道:刚才去哪里了,怎喊你也不答应。女孩脸微微一热,低声道:没去哪里。阿父道:刚才村里的阿毛送了尾鱼过来。女孩道:我知道了。阿父又道:那阿毛大你两岁吧。女孩道:我哪知道。便不理阿父,拉着身边的黄狗去院子了。直到阿母喊吃夜饭时,女孩才从屋后的竹林里出来,女孩见到桌上的那碗鱼,还有那麻油饼子,脸一烫,连耳朵都热了,坐在桌前,低头吃着饭,却不动那碗鱼和饼子。阿母便道:丫头,这鱼特意给你做的,你怎不吃。女孩道:不想吃。阿母道:吃吃看,这是红鲤鱼。女孩把头低了,低低的说道:就不吃,你们吃吧。阿母见此,看了看阿父,与阿父相视一笑。吃过夜饭后,女孩也没动那碗鱼,便领着黄狗,去屋檐下坐着了。不多时,只见月亮从山后出来了,弯弯的一牙,若镰刀一般,阿父阿母坐在屋里纺织,轻轻的说着什么,女孩也听不清。到了夜里,女孩去睡觉了,阿父阿母见油灯快熄了,便也去睡了,躺在床上时,阿母问阿父:你觉得那捕鱼的阿毛怎样?阿父道:是个实诚的孩子。阿母道:可惜没了爹娘。阿父道:孩子自己强就行,哪个爹娘能管孩子一辈子。阿母便轻声道:我是说咱们闺女,怕那阿毛没爹娘,咱们闺女受委屈。阿父道:我看那孩子倒勤快,又老实,他家阿婆又是通情达理的人,没什么不好。阿母犹豫片刻后,又说道:不如我们招他上门吧。阿父道:他家就留下他一根独苗,我们招了他上门,他家那些亲戚怎么看我们。阿母也叹了口气,说道:你觉得咱们闺女愿意么?阿父道:等过段日子再看吧,反正孩子都还小。阿父阿母正说着时,女孩也没睡,正听着屋前山里的鸟儿在叫,日子暖和了,鸟儿也喊得轻柔了些,不如冬日那般凄苦了,或许鸟儿冬日时,喊的也都一样,是春日的人,心境变了吧。

又过了几日,阿父去山里了,阿母织了一个上半日的布,吃过中饭后,对女孩道:丫头,下午和我去趟寺庙吧。女孩道:去寺庙干吗?阿母道:我昨夜做了个梦,梦见你哥哥回来了,我们去寺庙上柱香吧。女孩道:上回遇见那师傅,也说哥哥要回来了。阿母道:菩萨保佑,平平安安。阿母带了几块米饼,又拿了一把香纸,领着女孩去寺庙了,黄狗也要跟去,被女孩叱骂了一声,才留下看家。到了寺庙,见男孩的阿婆也在寺庙里,跟师傅聊着,阿婆见女孩和阿母来了,便笑道:今日可巧了,你们娘俩也来了。女孩见到阿婆也不做声,只是笑了笑,还是阿母道:我来给菩萨上柱香,阿婆也是来上香的吧。阿婆道:可不是,我昨夜梦见阿毛回家时,一身的水,担心他在河里出事,过来求菩萨保佑保佑。阿母笑道:那定会没事的,梦可不都是反的么?阿母一说完,想起昨夜自己做的梦,倒有些不自在了。阿婆也笑道:咱们这些老实本分的人,菩萨都会保佑的。阿婆见阿母寻师傅有事,便辞了几人,回家去了。阿婆走后,阿母将那米饼,送给了师傅,又带着女孩去佛象前跪下,许愿祈祷,上香烧纸,做完了后,又才跟师傅说了昨夜的梦,师傅听了后,笑道:吉人天佑,阿郎哥定会没事的,上回不是还来信说做了副尉么。阿母道:谁要他做官了,只求菩萨保佑,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好。和师傅又聊了一阵后,阿母带着女孩回家去了。到了家中,天色已晚了,阿母去生火煮饭了,女孩喊上黄狗,带着阿父新编的小篮子,去后院的竹林摘笋子去了,春日里,笋子抽得快,前几日还没破土的嫩芽,此时也都老了。女孩捡了嫩笋摘,不过一会儿,篮子就满了,女孩带着竹笋回家,阿父也回来了,坐在屋檐下,又在编着鸡笼。见女孩拎着一篮子的竹笋,阿父笑道:上回的还没吃完,怎又摘了这么多。女孩道:没吃完就晾干,做笋干吧。阿父笑道:咱家的笋干不是还有么。女孩笑道:有就不能做了么,多做些,要什么紧。阿父道:到时你给阿毛家里送些去。女孩听了,却不言语了,拎着笋子去了厨房。吃过夜饭后,阿母又在织布,女孩坐在阿母身边,剥着那竹笋,剥完后,女孩对阿母道:娘,剥完了。阿母道:好了,我夜里把泡了,明日再晾吧。女孩道:娘,咱们家这么多笋子吃得完么?阿母道:谁叫你摘那么多的。女孩笑道:不如咱们去镇上赶集,卖一些吧。阿母笑道:来去几十里的路,又要给官差交税,能卖几个钱。女孩道:那怎么办?阿母道:明日送些给人家吧。女孩一惊,问道:送给谁?阿母道:送谁都行,时候不早了,快些睡去吧。女孩听了,看着那一篮子剥好的竹笋,有些不舍的,睡去了。

日子一日日的过着,后院的竹笋长高了,快老成竹子了,阿母手里的丝线,也织成了半丈绢布,阿父用新编的鸡笼,在溪里罩了几回鱼,男孩又送了两回鱼干过来,女孩也有了新事情,家里的一窝鸡仔孵出来了,女孩每日去草丛里抓蚱蜢,喂那些小鸡。那日,女孩正在屋前逗鸡仔玩时,只见保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见女孩便问:你娘在家么?女孩见保长有些焦急,心里也有些害怕,忙朝屋里喊道:娘,保长阿公来了。阿母听得,也急忙从屋里走了出来,保长见此,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走到屋前,对阿母道:你家阿郎要回来了。阿母一听,还没明白过来,待回过神后,对保长道:阿公,你说的可是真的。保长拿着那封信,言道:还是假的不成,你看这信,衙门的人刚送到村里的。阿母接过那信,看了看,又颤着喉咙对保长说道:阿公,我又不认得字啊。保长便拿过信来,按着信上的字,给阿母念了一遍。阿母听了一遍,只是有些痴痴的,保长便又念了一遍,阿母才双手合十的直念阿弥陀佛。保长见信送完了,便欲离去,阿母劝住保长,喊女孩去给保长泡茶,又留保长吃夜饭,保长笑道:改日吧,衙门的人还在等着呢。女孩泡好茶水,拿出来时,保长已经走了。阿母道:丫头,快去地里喊你爹回来。女孩便赶忙放下茶水,往山里跑去了,一路上女孩脚也不停,一口气跑到自家的地里后,见阿父还在挖地,便远远的喊道:爹,快回去。阿父听了,见女孩急匆匆的跑来,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也有些不安的问道:有什么事么?女孩跑到阿父身前,喘着气道:哥哥,要回来了。阿父一听,手里的锄头也掉了,忙问女孩道:听谁说的。女孩道:保长阿公,送信来了,说是哥哥秋日就回来了。阿父听了,两眼一湿,蹲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捡起锄头,拿上水壶、和一碗当做午饭的红薯,带着女孩回家去了。到了家里,阿父见到阿母就问道:信呢?阿母从神龛上取出那信,对阿父道:保长刚才送来的。阿父接过那信,看了半晌,才笑道:我又不识字,这信上写的什么?阿母笑道:我也不识字。便将保长刚才说的,大致说了一遍。女孩在一旁,听阿母说漏了几处,又提醒了阿母,补了上去,阿父也笑道:真是祖宗保佑。阿母笑道:你在家杀只鸡,我带女儿去庙里还愿,回来时,再敬敬祖宗。阿父笑呵呵的道:你们去吧,快去快回。

女孩跟着阿母去了寺庙,寺庙里也无人,只有那师傅在念经,师傅听见有人来了,便起身过来,见是阿母和女孩,便笑道:大婶子,今日怎又来了。阿母忙笑道:我家阿郎要回来了,衙门来人送信了。师傅一听,也喜道:那可是恭喜了。阿母笑道:也要谢谢师傅,谢谢菩萨呢,菩萨保佑得好。说着,便从篮子里拿出带来的小米饼子,送给了师傅,又拿出香纸烧了起来,唤女孩一道去佛前跪着,上香拜佛。上好香纸后,阿母又对师傅感谢了一通,方才离去。下山时,碰见男孩的阿婆上山来,阿母笑道:阿婆,今日也去拜佛啊。阿婆道:是的,最近心口老是痛,又老是梦见我家阿毛,所以来拜拜菩萨。阿母笑道:菩萨保佑,阿毛那孩子,还会有什么事。阿婆道:可怜那孩子,打小没了爹娘,只求菩萨让他好好长大,娶个媳妇,生个娃,我死了也就放心了。女孩听阿婆这般说,倒是有些慌乱,阿母却沉浸在哥哥的喜悦中,也没注意女孩,对阿婆笑道:阿毛那般老实的孩子,定会顺顺利利的,阿婆你就等着抱重孙子吧。阿婆听了,也是笑了起来。辞了阿婆后,回到家里,阿父将一只鸡已宰杀好了,阿母便生火将那鸡煮了,煮熟后,放在木盘子里,供到神龛上,又是上香烧纸,又是感恩祈祷,方撤下了那只鸡。夜饭时,阿母将那供过祖宗的鸡,切成了小块,当做夜饭菜,给女孩留了两只大鸡腿,没有切碎。

一家人等着秋日的到来,天气才开始热,暑天刚到,阿母就不停的翻着黄历,看日子了。女孩也跟着阿母算日子,只觉日子太漫长了,好不容易等到三伏天,看着秋日就要来了,那天女孩去河里洗衣服,回到家时,已是傍晚了,女孩晾好衣物后,见阿父还没回来,便问阿母:爹,怎么还没回来?阿母看了看女孩,说道:阿毛的阿婆过世了,你爹帮忙去了。女孩一听,只觉有些难过,便独自走开了,领着黄狗坐到屋檐下,呆呆的看着远山。夜饭熟了时,阿母唤女孩吃夜饭,喊了几声,女孩才回过神来,吃饭时,女孩道:娘,那阿婆是怎么走的。阿母道:那般年纪了,还能怎么走的,山里的果子熟透了,不就掉了么。女孩默默的埋头吃着饭,又听阿母道:可怜阿毛那孩子了。女孩听见阿母说起男孩,心里不知怎的有些委屈。夜里,阿父好晚才回来,女孩已躺在床上睡了,模模糊糊的听着阿父和阿母的说话声,好像做梦一样,又想起那男孩,女孩只觉有些难过,想起那日躲雨,那阿婆给自己的麻油饼子,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死去呢,还有那个男孩,阿婆死去了,他又该怎么办呢。

过了三日,今夜是大葬夜,阿母也过去帮忙了,女孩一道跟着去了。到了男孩家中,只见村里的人几乎都来了,大人们有的在吃酒,有的在做事,村里的小孩们,在屋前的坪场里玩闹着,好似没人为死去的人而悲哀。女孩走到堂屋前,只见屋里摆了一副棺材,村里的师傅穿了法衣,在敲着木鱼,男孩和几个亲戚带着孝帕,跪在门前。师傅又念了一阵经文后,便让跪着的孝子孝孙们,起来去吃饭了。阿母也过来,给女孩盛了一碗饭,让女孩去吃。女孩接过那碗饭,见米饭上码着几块大肉,女孩却觉有些吃不下,这时一个妇人,又给那师傅端了一碗米饭过来,那师傅做法事累了,就在棺材边吃起饭来。女孩吃过饭后,把碗送到厨房,便在人群里逛着,见阿父在和人吃酒,阿母在帮人上菜,女孩觉得无事可做,便走到屋前的稻田边,吹吹那夜风,听听青蛙的叫喊。绕过一个转角时,见前面有个人坐在田坎上,夜色已暗了,有些看不分明,女孩小心的走过去,只见是那个男孩,女孩松了口气,可见男孩看到自己时,心子又提了上来。男孩见女孩来了,便说道:阿妹,怎么到这来了?女孩一惊,低声道:那边太闹了,过来走走。男孩道:我也是过来吹吹风的。女孩走到男孩身边,稻禾刚好齐腰,女孩越过稻禾,看着屋里的灯火人群,怕别人看见自己,犹豫片刻后,终于和男孩一样,坐在了田坎上,让稻禾藏住自己的身影。男孩见女孩坐下了,心里也是一动,问女孩道:吃过饭了么?女孩点了点头,低声道:吃过了。男孩又道:听说你哥哥要回来了。女孩道:要等到秋天呢。男孩道:这不也快了么。女孩点了下头,稻田里的青蛙,不停的叫着,倒让人不知说什么了。静了片刻后,女孩好似听见那边阿母在喊自己,可仔细听了听,又不是阿母的声音,女孩的心才松了些,又见男孩呆呆的坐着,便问男孩:阿毛哥,阿婆走了,你一个人在家不怕么?男孩道:怕什么?女孩没有做声,男孩又道:我都是大人了,哪会害怕一个人住。女孩道:我也要成大人了,不过还是害怕一个人在家。男孩道:那是因为你是女孩。女孩道:你们男孩就不怕么。男孩道:不怕,就是让我去和鞑子打仗也不怕。女孩道:还和鞑子打仗呢,我哥哥就是和鞑子打仗,让我爹娘急了好多年。男孩看着女孩,夜风吹来了,女孩的发梢也动了动,男孩只觉心里一柔和,低声道:那我不去和鞑子打仗了。女孩又点了点头,抬头见月亮出来了,圆圆的一轮,照出远山淡淡的轮廓,也照着男孩和自己,女孩只觉心里有好许话,却又说不出来,只是望着那月亮,好似月亮明白自己的心,那些话,不用说出来,月亮就会懂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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