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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第1页)

长夜漫漫,厢房里燃着一豆烛火,偶尔发出“毕剥”的声音,薛玹方才从一场噩梦中惊醒,秾丽的眉眼不自觉地蹙在一起,身上犹有汗湿,心间却一片寒凉。

他又想起了那场细细簌簌经年不散的雪,梦中他锦裘玉带,手执象牙笏板,遥遥立于大殿之上,启奏天子,敬问国事。天子邀他宫内再议,赐他万千殊荣。在殿外恭候天子的过程中,他听见殿内有金玉碎裂之声,隐约间有细微的争吵声,不久后归于平静。

他的手霎时间紧紧地攥住官服的袍角,将它拧得起了些微不易察觉的褶皱。新帝后宫未充盈,胆敢与今上争执而不惧生死的女人,惟有她,也定是她。

不多时,宫里出来了个人,周遭的宫娥太监们皆屏息俯首,惟恐触怒了这位主儿。眼前的女人陌生而熟悉,远山的眉,静水的眼,芙蕖的面容,周身却沁着冲天的冷戾。

她瘦了许多。

她走得很快,匆匆地从一地的人群中掠过,像一阵风。有人赶忙跟上去随侍,或者说监视。她没有看见殿外暖房内,隔着一席珠帘和咫尺之距,遥遥注视着她的他。

那目光黏腻而贪婪,有如实质,只因相见太过不易,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消逝的最后一刻。她的传言有很多,好的坏的,都被新帝王以雷霆之势压下,他也出了几分薄力。但之所以有那些不堪的传言,也是因为他们。

宫内宫外的人不敢议论她的来路,连带着新生的储君,也成为“不可说”之人。但天下悠悠众口难堵,许多隐秘的流言升腾其中,指桃代李,指鹿为马,意味不明,她还是成为了野史中的艳屑,闲谈里的轶闻。

明明她是最厌恶为人指摘的。

“薛大人,陛下传唤您呢。”有个宫女轻声唤他。

薛玹收回投射的目光,不着意地笑道:“知道了。”他轻整衣冠,抚平褶皱,信步走进殿内,面向神色不豫的君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别是君臣之分,再一别便是生死之隔。

多年前的冬日,约莫也是此时,他们还未挑明心意。他已成了平宁公主府的心腹用臣,却还仍时时亲自为公主伴奏,以乐娱人。这一年的除夕,他们在一起守岁。公主的身上紧紧地裹着御寒的大氅,因她极为畏寒。

公主已然微醺,神情在摇曳的灯火下比往日更见柔和,她扬起面庞,倨傲地说道:“薛卿可为我抚琴助兴?”

薛玹笑意清浅:“殿下今日想听什么曲子?”

公主支吾着想了片刻,方才下定了决心道:“《越人歌》可好?”

薛玹搁在琴弦上的手一顿,不自觉地在指尖流出一线颤音。

薛玹低下头,露出雪白的一截颈项和流丽的颔角,手指拨弄着琴弦,轻轻笑道:“可我更想奏的是《汉广》,殿下可能应允?”

公主的醉意似乎醒了三分,在一星灯火和静谧雪夜中,似乎有什么隐秘流淌的情愫有了分说。

薛玹信手抚琴,兴起吟咏: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

是夜,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公主死在了冬日雪夜,就在他单向的最后一面之后三日。

怎么会没有遗憾呢?原本他以为在至低至贱之处摸爬滚打之后,已经将一颗滚热的心悉数冷却,惯于以逢场作戏的技俩攫取真心,甚至直到宫变事发,他都认为自己对公主惟有亏欠和愧疚,却没有真心。

可是为什么?他越来越忍耐不住周遭关于她的流言;无时无刻关注她在宫中的境遇,甚至因此被新帝认为存在觊觎之心,好生敲打了一番;他的品阶越来越高,曾经遥不可及的贵人们,都要俯首乞怜于他的掌中,他却分毫感受不到快意。

直到那一日,他在宫中的线人秘报他公主已然殁了。

在他的生母薛潋故去之时,他的心中便下起了一场荒凉的大雪,曾经他以为高官厚禄、通天坦途能让这场大雪止歇。

但落雪从未停止。

天子要将公主的棺椁葬入皇陵,百年之后合棺而葬,棺椁暂时停灵于朱栾殿,随后移去宗□□。纵然他已身居高位,但这些地方对于臣躬,仍是不可逾越的禁地。

于是他在萧条破败的平宁公主府立了衣冠冢,将雪夜的那件大氅葬入其中。他不信神不信鬼不信神佛,亦不喜以物寄哀思,因为他觉得人死如灯灭,多余的事情都了无意义。

但他仍做了这些曾嗤之以鼻的无谓之事,不知是出于想要挣脱桎梏的妄心,还是不愿承认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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