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元家军见山上士兵摇晃蓝旗,辨出是秋家军,虽是鄙夷,却也知两军不必交锋,遂都收起了出鞘的兵器。
只是前方并无兵战,只有溃败的越军,浈阳山之围已解,他们似乎也不必赶往浈阳山。
林霜欣喜又懊恼,她已换做男子装扮,驱马上前,“你接下来如何打算,她的能力并不比兴王差,若你肯留下,必是蜀中座上宾。”
元颀着玄黑铠甲,手持长戟,勒住欲往前奔袭的大宛马,出兵前林霜曾劝阻他,尚不必动用兴王府兵马,那时他便猜她恐怕已有成算,他却还是来了。
终是如同林霜所言,浈阳山之围已解。
元颀吩咐参将,“阖军往东,退至青阳大营待令。”
参将应是,要留人护卫,见将军连铠甲也解了,不由劝,“此地毕竟是吴越,防人之心不可无。”
元颀爽朗一笑,将手中长戟扔给他,“既无需援军,此次便是与旧友相会,你且领兵回去便是,无需挂碍。”
参将劝阻不得,又想吴越恐怕已归入蜀中,那郡守令周弋出了名的正直仁义,断不会此时与兴王府交恶,便也不再多话,领兵撤退了。
缰绳在手背上缠绕了两圈,知其定还在吴越,一时竟有些踟蹰不前,片刻后方压住掌心潮热,朝林霜道,“高平一别,数年未见恩人,尚无时机与她道一声谢,劳驾林女君带我去拜见她。”
林霜去往兴王府时,元颀已整兵出发,他肯出兵,便说明未曾忘记阿怜待他的恩义,若他肯留在蜀中效力,阿怜又能轻松许多,林霜便爽快应了。
山上吴徐不免揣测,“这元颀是后起之秀,手底下三万兵马,皆是精兵,若投靠了周弋,蜀中的势力,已今非昔比了。”
倒也未必,秋恬不语,勒马转身。
零陵城不算远,只不过半日,秋家斥候送出的信便辗转到了王极手上。
深秋的日头不算盛烈,王极顶着日头叩了叩车窗,“属下有要事相禀。”
马车行走缓慢,车辙声似催人好眠,趴在案桌上的人贪恋男子掌心的温度,脸颊轻蹭着,雾山黛眉间笼着许久不见的温软轻快,必是一场好梦。
她待陆祁阊的情谊,比不上寻常夫妻,却也非比寻常。
至少他要陆祁阊性命,她必不允。
陆祁阊想要他的性命,她乐见其成。
高邵综眸底漆黑,寡淡之极,辨不出一丝情绪,“何事。”
平津侯暂且不提,宋女君也在马车上,王极并未言语,将信递了进去。
高邵综打开看了,只吩咐了一句,“待秋家军过洛水,将消息传给李奔。”
“是。”
王极退下后,马车里重新恢复沉寂宁静,日光偶尔穿过窗棂,落在她眉目,陆宴见她睡得沉,并未被马车方才的停顿惊醒,方才抬眸,淡声道,“国公既会为她考虑,当初为何做出欲将她囚禁北疆的事。”
浈阳山危急,秋恬带走三万秋家军,蜀中大胜,秋恬未曾违背诺言,当真派兵接应田将军,算不得背信弃义,却也再难在蜀中立足,秋家此时投诚北疆是明智之举,他不接,反让人将秋恬欲投诚北疆的消息透给朝廷。
新帝李泽如何会放任北疆再添一员大将,秋家军北上,从洛水而过,李奔截杀秋恬,此事实不像国公世子定北王所行,说不是为她复仇,恐怕连他自己也不信。
“世子既心中深爱她,又何必强求。”
高邵综坐在山南一面,窗棂透进的光只到他身前的位置,落进阴影里的面容上讥讽之色一闪而逝,“秋恬虽有些将才,却擅明哲保身,今日叛出蜀中,来日北疆势弱,未必不会叛出北疆,这样的人,又何必用。”
以大周如今的形势,北疆又怎会势弱,陆宴见他避而不谈,眉心蹙紧,“你还没有放弃么?”
高邵综眸光落在她散落的发丝上,距离发丝只有半尺的手指轻动,克制的收回,片刻后掌心翻转,挥掌击在一侧车壁上,马匹受了惊,扬蹄嘶鸣,虞劲纵是竭力稳住,也显将马车掀翻。
趴在案桌上俯睡的人偏了身体,往左侧滑,落进臂弯里,脸颊靠着温热有力的胸膛,只略动了动,便又沉沉睡去。
高邵综收紧箍在她腰间的手臂,牢牢桎梏住,片刻方松了松,下颌压在她发顶轻压了压,喉咙发烫,片刻后方才看向对面满面怒容的祁阊公子。
“她在高某怀里,亦能安睡。”
他以风袍遮住她尚露在外面的脖颈耳垂,不叫人看去分毫,垂眸看向她的睡颜,心底渐恢复平和宁静,“若非仰仗她心底一二分情意,祁阊公子恐怕做不到这般从容自如。”
她心中即无他,他便得将她牢牢扣在怀里,方可安心,正如此刻,叫她哪里也去不了,谁也看不见。
男子身形伟岸,俊美矜贵,女子纤浓,相拥一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陆祁阊淡淡道,“她的才学能力,当得北疆之主,可天下只有一枚宝座,世子必放不下北疆,不若早些撒手的好。”
那如画的面容失了血色,苍白得几乎透明,眉目间无半点温润,高绍综知他于她的事上,必不似样貌这般出尘澹泊,也并不动怒,只箍紧手臂,叫她靠着他睡得安稳香甜。
“你同她已和离了,昔年她从高平去往江淮,想必真心实意想辅佐你入主京城,祁阊公子未能留下她,你同她,便再无可能了。”
陆祁阊能得她真心辅佐,尽心竭力,而他高兰玠,纵是用尽手段,也再无那般运气。
他拢紧手臂里的腰身,胸膛起伏,眸底暗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