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怜对刑律了解的不算多,因此并不着急做决定,分别去了一趟江夏、建业、广陵,到各府查阅近三年的案件卷宗,挑拣着看了一些府官审理案情的实况,因着卷宗纷杂,案情更是百变,拢共也花去了小一月的时间,临近中秋节,才将将收尾了。
从云阳县回丹阳郡时,天色已经黑透,赶不回庐陵郡守令府,她便在丹阳歇下了。
夜里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乌矛扑腾着翅膀,直直坠落江心,与高邵综立在一起,万箭穿心。
他游过来,咬在她肩颈,意识被拖进水里,沉甸甸浮不起,宋怜挣扎着醒来,有吻落在后颈,她眼睫很重,恍惚唤了一声,“兰玠?”
第70章我说了你不要生气“阿怜说,为夫不生……
颈侧停滞的动作,凝结成霜的新雪气,叫宋怜猝然清醒,她身体几不可觉微僵。
又放松下来,脑袋枕在臂弯里轻蹭,眼睑垂落,话语困顿,“争权夺利,不是你死,便是我活,高兰玠你的鬼魂别来找我,快去投胎罢……”
她只着丝织水色中衣,趴在被矜里,睫羽纤细浓密,困倦将眼角些许肌1肤浸染得微红,半靠臂弯里,侧颜精致。
昏黄的灯火里,娇慵潋滟,殊色动人心魄。
陆宴看着,黑眸稠深,“你若当真这般想,夜里不做噩梦,也好。”
宋怜怔怔睁开眼,他竟知道她这荒诞无用的毛病,她以为,事情既已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趁机除去劲敌是正确的决策,只不过,高邵综和乌矛,依旧血淋淋来她梦里。
陆宴垂眸看她,她聪慧之至,对待政务又极有热忱,纵然需要风吹日晒,四处奔走,也不辞辛劳,不会累一样,白日核定粮库数额,微访税定,夜里伏案翻看卷宗,处理文书政务,常通宵达旦。
短短一月的时间,寻常臣官能做好一件,已是辛劳不易,她却不同。
除了查问编纂律令,定分秋忙返农抚恤,这一月来,经她手处理的政务,还有岁末赋税核定。
与益州、荆楚两地通商鱼虾的买卖,交到她手里,江淮数十万渔民每日同样的出海时间,售卖后家中资财多出一倍有余。
六郡臣官已不敢再置喙,不自觉勤勉了许多。
她书房的灯火常燃到天亮,偶尔隔天睡一次,也不过三四时辰,他差人送信,提过几次,亦无用,见她身体无恙,才略安了心。
只在外忙碌,似乎已忘了归家。
陆宴视线落在她因睡眠微红的面颊,往年她偶有不得安寝,总会同他寻欢,两人成亲多年,少有分别这般久的时日,今岁却似乎有了旁的事情填补空乏,一月来,只言片语也无。
纵是噩梦,也并不喜欢那人出现在她梦里,自她口里听到兰玠二字。
周遭气氛凝结,宋怜正待说话,却被他扯起。
唇触碰着她,起先动作很轻,似春日和风,只一瞬,冬日新雪的气息侵入她呼吸,她被钳固掌控着,拆解吞噬。
许久才分开。
宋怜脸颊嫣红,轻咬了咬有些肿痛的唇,靠着他肩平复呼吸,“解气啦?”
陆宴箍住她的腰,眸底凝聚暗云,声音却平静,“回庐陵么?”
宋怜点点头,靠着他肩,困意上来,声音含混轻软,“过几日便是中秋了,我们一起去云城看望婆母好么?”
陆母不肯住东都或庐陵,换了姓氏来历,隐姓埋名在云城安居,先前她到庐陵时,备下礼物,请张青送去云城,前些日子收到了回信。
宋怜支起身体,“阿宴与婆母说了什么,信中婆母竟比以往亲近许多。”
陆宴拥着她,吻落在她耳侧,澹泊恒宁的声音染上沙哑暗色,“没有一个母亲会不喜欢用尽力气爱护母亲和妹妹的姑娘,知晓东府的事以后,母亲常常后悔落泪,你无碍,且回了江淮,她自是高兴的。”
宋怜倒想象不出婆母那模样,被逗笑。
门外有行礼问安声,是张青。
这样晚赶来回禀,必是有要事,宋怜目带询问。
陆宴取过被矜与她盖上,“你歇息。”
宋怜便也不强求,只第二日回庐陵时,张青踟躇问可否夜里再起程,她便猜是出事了。
临近中秋节,街市上人声鼎沸,繁华热闹,马车行走得缓慢,宋怜听见茶肆里的高谈阔论,微变了神色,取过幕离带上,叫停马车。
张青窘迫行礼,“属下这就发烟信,叫兵马卫来,把人群驱散开。”
宋怜心往下沉,“先听听都说什么。”
“是。”
不过一夜,流言竟传进了茶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