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颀僵震,陆宴见其神情有异,念及此人是从北而来,也曾在高平逗留过,说不定便是她留下的什么风流债,心里越发不悦。
将画卷悉数压在掌下,如画的眉目间带起冷戾,又不得不耐下心问,“内子有要事要办,假死托名掩藏身份,元将军在何处见过她?”
元颀正待说话,外头有斥候兵急报。
千柏接了密信,疾步送进书房,陆宴拆开看完,变了脸色,国公世子高邵综未死,藏匿建兴,举兵谋反,恒州三十县有变。
第48章故人回京。
东平县南归的官道旁,山林茂盛,卫兵选了临近溪水的旷地安营过夜。
卫队长陈安伸长脖子远远看去,不出意料,后头那一长串商队不远不近选了野地,跟着歇息下来了。
回京的卫队出京第二日便被一伙商队尾随了,后面的商队有样学样,到今天,跟着的有五六波。
陈安见廷尉正从营帐出来,忙上前行礼禀报,“又是那些商队,末将去把他们赶走。”
裴应物扫过一眼,“一伙人围在一起做什么?”
陈安忙去打听了回来,“是商队里有一名妇人,擅长下棋,后头五六个商队里也有好棋的,都去找那妇人试手,听说没一个能赢的。”
陈安不屑,“要末将说,这些下九流懂什么棋,丢着棋子玩儿罢了,再钻研十年百年,在大人手里,也走不出十手。”
裴应物未有应承,陈安便想起这位廷尉正,断案有酷吏手腕,为人却少言,这一路对百姓,与对他们这些官家子弟是一样的。
出生世家,位居一品,又有太后做后盾,纵然对他们这些官宦子弟爱答不理,也不肯接受沿途郡县府官招待,风餐露宿,他们也是不敢有怨言的。
便不敢再议论,只行礼道,“末将去把他们赶走,省得吵着两位大人。”
杜锡过来听见,冷笑一声,“我等尸位素餐,半点不知羞惭也就罢了,缘何还做得出将百姓赶走这等事来。”
陈安脸色涨红,手握着佩剑,却也不敢拔刀,只得心里唾骂一声背尸匠,潦草施了一礼,告退了。
杜锡冷呵。
郎官原是武将储备,太-祖先帝时也出过许多名将,这几十年却一年不如一年。
武将本为保家卫国,现下百姓们不敢堂堂正正走官道,只能想方设法坠在官兵后头,以避灾祸,这些个未来的大将军非但不反思,反将百姓称为下九流,实在是可恶可憎。
裴应物将文卷递给他,在溪水边青石上坐下,甩下鱼竿,“官风如此,指望他们听了一二句话出淤泥而不染,是不可能的,杜兄何必动怒。”
杜锡听得淤泥二字,神情阴郁,“咱们俩倒因祸得福了。”
他二人此来为查阉贼案真凶,一则不想查,二则他们到高平时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那凶手布局如此精妙,能叫他们抓住就奇怪了。
如今高国公世子起势,不必他们呈报,天下人与天子,都会以为云泉山一案是高国公府残余势力所为,目的便是为了救出高国公世子。
哪怕以他二人来看,凶手从一开始,针对的就是李莲。
但此案没有浪费时间精力查下去的必要,先前一直在查,也只不过是好奇幕后之人,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做下的。
无论如何,此人必定心思缜密,聪颖过人。
信王反叛,半个江淮失陷,北地高家军复起,消息一旦传回京城,天下哗然,无论天子还是朝臣,都不可能再在李莲案上耗费心力。
只是遗憾最终也没查到那名义士是谁,竟连被掳掠的九名女子放走了,还有所安顿,如此心性,怎么不令人心折。
杜锡觉得回京的日子穷极无聊,“听说隔壁有一人棋艺高超,你我皆擅棋,不如过去看看。”
裴应物瞥他一眼,“许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杜锡一怔,“你怀疑此人是故意造势接近么?”
天下学子以琴棋书画为雅正,京中会棋者不知几凡,但谈得上棋痴的没几人,偏巧他与好友算两个,他二人不参与朝廷党争,平素没有案子,下棋打发时间,时间久了,也就有了些名声。
杜锡来了兴趣,“那不更要去看看。”
青石台上摆着棋盘,一肤色枯黄头戴幕离的农妇在左,男子在右,抓耳挠腮地大喊一声,似是绝处逢生般的惊喜,落下一子,却是掉入彀中,满盘皆输。
周围十一二名男子,哗然声起,商量着方才该如何落子,才能扭转败局,转身见了二人,忙不迭叩拜行礼。
杜锡让大家起来,笑眯眯的目光落在农妇头戴的幕离上,锐利的刀子都掩在眼睛狭长的细缝里,“棋一道我二略知一二,故来讨教,诸位不必多礼。”
众人惶惶然起身,想留下看也不敢,纷纷行礼告辞,远远避开了。
两位大人是断案高手,她还在京城时便细查过两人的情况,知道在他们面前弄鬼其实是捋虎须,明白二人其实并不想追究真凶后,便只当自己全然是与云泉山无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