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立在旁的内务官与暗部、乃至被召见的枢密处内卫,正在听询命令,就这么见到上座的总督忽然中止了话语,看他的手指慢吞吞捏成拳,用力的程度似乎要将指骨都捏碎。
他们听不到的声音在他的精神上传递,微弱,没有任何力量,但每个音节都在他的耳膜中震动,在他的思维中扎孔,在他的心脏上捅刀。
娜娜有些气愤于她对自己的形容词:“不要这么说自己!”
阿黛尔瘫在辅助座椅环绕的机械臂后面,没力气动弹,本来连作出表情都觉得累得,这会儿却忍不住笑起来:“你看,我本来很老实地想当个花瓶、等着别人来赎的。”
“我这样的人,身份麻烦,现在身体又麻烦,何必再浪费那么多资源跟心力呢?有烂牌换利益的机会主动找上门了,还不要……图什么呢?”
她的语气平和,就像是在陈述很寻常的东西:“有些人明明知道,只要交换我就能轻而易举从别人手上获得巨大的利益,反倒是,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任何东西,都是妄谈。”
堆积满政务的书房内,下座的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无处不在的尖锐感充斥了这个房间,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在变得陌生,所有的线条所有的颜色都好像变成某种尖锐的东西,置身其中的人随时都会被撕扯得粉碎——来自总督身上的精神威压压制得所有人都不敢出气。
然后他忽然勾起嘴唇。
金发蓝眸,俊美无瑕,这番面貌的确占优势,倏然笑起来时恍惚真有天使降临般的光环。
但在如此氛围、如此场合,这种笑法,就是纯粹的恐怖了。
叫人看了甚至要心悸骤停的恐怖。
娜娜声音颤抖:“请不要再说了!”
她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与其说阿黛尔在与她交谈,不如说就是光明正大把话说给总督听!
她虽然不是能力者,但她对总督的了解并不少,她知道他必然留出注意在这里,也知道这番话会有何等的威力。
阿黛尔已经闭上了眼睛,她一只手要托着头,才能不让疼痛的脑袋歪倒下去,她近乎梦呓般说道:“我知道他心里骂我‘怪物’……所以他凭什么觉得……怪物还能拥有正常的情感?”
“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娜娜夺步上前,想要捂住她的嘴巴,因为不敢用力,怕把如花瓣般脆弱的嘴唇弄伤,细碎的声音还是从她的唇缝间透出来。
“……因为我不会爱你啊。”
完了,娜娜想。
她呆了片刻,眼见一切如常,世界也没有很快毁灭的迹象,鼓起勇气爬起来,飞快地导出机械护士记录的数据,简单地阅览测算之后,设置好医疗舱,干脆利落地把阿黛尔放了进去,捆绑好连接线,直接予以启动。
她背靠着外舱慢慢坐下来,看一眼半透明舱盖底下模糊的人影就打一个寒颤。
信息量太大,接受不能。
好不容易把逻辑给梳理清楚了,又开始真心实意地为她发起愁来。
娜娜能理解阿黛尔讲得如此不留余地,就是为了激怒总督大人。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被刺伤自尊,人不会主动去触碰那些会让自己痛的东西,这扎心的刺也就拔掉了。
可是,如果是总督大人……会适得其反的。
你就是……没法用正常人的思维去判断他啊。
越想越急,坐立难安,有种即将面临山崩地裂的抗拒与恐慌。
书房内,总督大人无声息坐了多久,其余人就提心吊胆等待了多久。
他闭了闭眼,表情已经平静下来,几乎凝实的精神力仍然挂在每一道线条边,以至于他松开手指,将手按在桌面上时,都隐约觉出一点刺痛感。
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给这份生命图谱加上最高等级的悬红,下发全域,能破解任何一张就能向我提一个要求。”
“不限身份。”
等同于,即使是黑户、罪犯、星盗都无所谓,他就是要在全域范围内寻找能治疗这份生命图谱主人的人。
甚至不惜付诸承诺。
所有人都在想:总督还是疯了。
……
浑浑噩噩陷在半昏迷状态中的阿黛尔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扬名整个中央星域了。
“中央总督为真爱求医”以根本难以想象的速度传播开去,迅速成为全域范围的超级八卦。
她的潜意识还是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边沿打转,想要找到进入的方法,或许找到一条缝隙也行,但是梅乐丝的封印加“智芯环”的功效,就是那么严密地将她的精神内核牢牢封锁,让她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