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言握着铲子,说:“我以为您会杀我。”
“宗主已死,杀你又有何用?”元春说,“
若你死了,谁来安葬宗主和四公子。”
他嘱咐韶言:“你记得挑一块风水好的地方,我们南粤讲究这个。”
韶言点头。
元春拍了拍棺材,目送着韶言拉着棺材离去。
哎呦,又下起雨。
雨越来越勤了,明明现在不是梅雨季。南方就是这一点不好,一年里有大半年都是湿乎乎的,让人无法忍受。
韶言不怕雨,但是怕泥泞的路。车轮陷在泥里,非常的不好行进。尤其他现在走在郊外的野地,根本就不能说是路。
他走得很慢,只能一点点往前走。元春的嘱托他记在心里,他稍微懂一点风水,不多,但也够用。他和元竹元英不知道走了多久多远,韶言才找到了一处还算可以的地方。
风啊雨啊的,真不懂事。四个多月了,元竹一直安静地睡在冰里,韶言一直都没有动过再看他一眼的心思。
泥地是软的,好下铲,这很好。但风雨太大,韶言不大能站稳,握住了铲子也很难用力。他挖了很久,泥水弄脏了他的衣裳,一个墓穴才在他的眼前渐渐成形。
可能是因为被雨淋透了,韶言突然感到一股寒意。
差不多了,他放下铲子,突然觉得很累。
看着方方正正的墓穴,韶言笑起来,仰面躺进去,抬头望天。
雨水淋在他的脸上,有一些甚至砸进他的眼睛里,怪难受的。韶言干脆闭上眼睛,他困倦得几乎要睡过去。
可惜不能耽搁太久,不然墓里积了
水就不好了。
他起身,从墓里爬上来,收回棺材里的灵力。
现在没有冰保护元竹了,元竹的身体会渐渐腐烂,皮肉会被虫蚁咬噬。这实在残忍,韶言觉得他不如元英。挫骨扬灰也挺好的,干干净净的一把,还省地方。
棺材放进去,韶言开始往里填土。
他很难受,特别难受。老天爷总爱和他开玩笑,他才十八岁,却经历了太多事情。眼睁睁看着同龄人死去,眼睁睁看着同龄人下葬,哦,甚至是他亲自挖坑亲自填土,棺材都是他自己做的。
每丢进去一铲土。他就难受一下,好像元竹是他杀的。
哦,元竹的死确实和他没什么关系。但是他怀里,元竹他爹,那千真万确是他杀的,甚至还让他挫骨扬灰。
很神奇,元英活着的时候那么大一个人,现在就成了一捧灰,很轻。韶言抱着元英,忽然觉得难过,比看到他被烈火吞噬的过程还要难过。
可见火葬虽然好处多多,却还是太残忍。
韶言填了一半的土,已经看不见棺材了,只能看到几根露出来的红布条。他这个时候稍微好受了点,再往里填土也没那么难过了。
把土填完,韶言丢下铲子,观察了一下周围,顺手做了个记号。他以后可能不会有机会来这边了,总得有个人帮忙照料一下元竹。
至于元英……
韶言掂了掂手里的骨灰。
这就是个烫手山芋,怎么办好像都不合适,偏偏二叔和四叔
都把这山芋扔给了他。二叔说得对,挫骨扬灰,随便找个地方扬了就是。
可这决心也不是那么好下的。
但韶言总归是要和穗城的一切说再见的,那只是他过去的一部分,是他的昨日。他要与昨日切割,首先就要与手里的元英切割。
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的话……
怎么会做不到,一咬牙一闭眼的事。
韶言心一横,手轻轻一抖。他还没做好准备呢,元英就消失在风雨间,归于天地,再也找不着了。
包袱也让韶言埋上,就埋在元竹旁边。他呆呆盯着元英飞走的方向,又回过头看向穗城,看向元氏。
快走吧,别去想了。
韶言突然觉得恶心,蹲在地上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