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妧退走许久,卿流景立在廊下,一动不动,范含章瞥着大明宫内,快要一头磕死的易章,拱手劝:
“陛下,该进去了。”
“易章死了?”
“还没。”
“那就不急。”
“……”范含章哭笑不得,“陛下,易大人虽然还没事,但看情形,约莫也撑不了太久,万一易大人没了,只怕辜负郡主一片苦心。”
“易章没那么重要。”卿流景回身,目光如刀,“范含章,你信不信朕现在就和你算去寻阿妧的账?”
“臣信。”
话音将落,南宫文轩从一侧,急急绕上高阶:“陛下,这是崔离郎送来的八百里加急,请陛下过目。”
“给范含章。”
范含章和南宫文轩双双惊住,只听卿流景淡淡言道:“朕用人,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是。”南宫文轩应下,把信递给范含章,“宰辅大人,请您过目。”
“好。”
范含章双手微颤地接过密信,小心翻开,他告诉自己,从此以后,定要对皇帝更加尽心竭力。
密信不长,寥寥数语看得范含章后背冷汗淋漓。
卿流景沉眸:“怎么了?”
“回陛下,柳州发生瘟疫,州郡发现的疫病患者已超三百人,未发现的患者更多,离郎求问朝廷,他该如何决断?”
“过去都是怎么处置的?”
“溱国立国至今,未曾出现疫病,倒是前朝,出现过五次,每次发现疫病,朝廷便会下令封城,直到疫病过去,再解封
。”
说罢,范含章忙拱手:“陛下,事不宜迟,未免疫病失控,请您立刻下敕,封锁柳州城。”
卿流景不答,目光略过范含章,望向大明宫:“范含章,你说陵阳城的这一场算计,和柳州的疫病有没有关联?”
“欸?”
不等范含章想出答案,卿流景已先拂袖,走向大明宫。
易章拼尽全力地昂起头,天地在他抬眸的刹那颠倒翻转,他转头,透过血色朦胧,气若游丝地问道:
“王大人,陛下来了吗?”
“没。”
“还没吗?”
“易大人,劳你再坚持一下。”
“呵……”
易章笑,笑声如哭。
他原是个谏臣,是个一心为国的谏臣,他曾坚信,这一生都将是个为了家国义无反顾的忠臣。
然,他错了。
至少这一刻,他不是一心一意,他的这场死谏看似是为维护礼序,实则是为自己出一口恶气。
他想让这位新帝知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
然,为何陛下还不来?
如果陛下决意不来,如果陛下决意由他磕死在大明宫,他该怎么办?继续磕下去,直到磕死吗?
额心的伤口越痛,眼前的景致越发模糊,地上的血色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汪洋大海,将要吞了他。
易章勾唇,心道,他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