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元天天来,李知微来,他就不来了。
裴见濯见他许久不曾说话,代答道:“不用了。阿母,我来弄,你去睡吧。”裴见濯将崔媪劝走,却没有立刻动,手自知微的肩膀上沿,捏了捏他的后脖颈,“穿不穿我的衣服?”
李知微没有回话,很缓慢地眨一下眼睛。
裴见濯见他不答,戏谑道:“还是穿吧,我伤成这样了!”
李知微回过神来,笑嗔道:“什么话。”
裴见濯越过他双肩,仍然撑在小榻扶手上,艰难坐起,李知微受他的指使,搀着他,走到一个大橱柜前。
裴见濯抓住柜门,指挥知微翻找。
衣柜只有疏疏落落数套衣裳,仅供明日更换。
像这样的人家,穿过的衣裳都不用洗,直接扔弃,自然不可能在衣柜里塞满十天半个月的衣裳,多是前一天晚间熏好送来,外头灰尘大,夏天又出汗,经常多备上好几件。
李知微得到过几次馈赠,簇新、柔软,当然不来自裴见濯,认识裴见濯的时候,他已经挺体面,起码三餐饱足。
手在绫罗间拨动:“这一件?”
“往下。”
“往下?”
亵衣都挂着,再往下就是抽屉。
抽屉里面的衣服?李知微想那会是个什么把戏,手指下探,柔软的衣摆亲吻他手背,他忽然想到善思很小的时候他问李景毅的孩子还尿不尿床,李景毅说不知道,不过尿床怎么了,谁还不尿床,老虎尿床能尿出一整个王朝疆域,多厉害,多威风!
李知微问他,那老虎去年的尿布还在不在?如果在的话,别人又没要,能不能给他呢?
——啊?
李景毅望向李知微的手,刹住要说的话。
尿布这种东西,还要洗?
你洗?
李知微下意识蜷了一下手指,但又觉得没什么,他的身世注定他不会用到新的东西,他母亲在府中没有朋友,得到的东西不知道换过几手,善思只用二手的已经很好了,李知微负担不起尿布的费用,材质一旦粗劣,善思就会浑身通红。
“再往下一格。”裴见濯闲闲道。
李知微的手往下探,那是个格外宽的抽屉,他大概觉得这不是件轻薄的衣裳,大概是放头饰的,什么头饰?他想起那天的波斯纱丽,柔软的荔枝红。
早知道不和李景毅闹翻了,他没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这一切似乎都可以忍受,如果不闹翻,今天的局面会好很多,李景毅是最有可能的中选者。
可忽然,他又想,我一直在用旧东西。
在就读昭文院以前,他不知道什么叫合身的衣服,穿到哪件算哪件,使者告诉他可以入院那天,补洞的泥浆落在他身上,他坐在梯子上沉思,想泥浆要是掉在皮肤上该多好,皮肤会自己洁净,衣服却不会。
抽屉内是一片锦绣。
抽屉里面是一个锦匣,李知微拿起来,觉得不沉,大概不是什么金属。
“打开来。”裴见濯说。
我的孩子、我孩子的孩子,生生世世、子子孙孙,都用不了新东西吗?
咔嚓一声,锁扣松动。里面没有衣物,也没有首饰,只有一根木须似的枯老植物——
仙茅。
现在想想,真该先把仙茅骗到手的,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在背后,裴见濯再次抚摸他的脖颈,捏住软肉,情人间的爱抚。
“你骗我吧,来得快一些。”他说。
且不用付出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