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渊没说话,只是拿眼瞟了他一眼。
程昭还以为于渊不屑得食面,他这个人,对什么都淡淡的冷冷的,唯独心里头装着报仇,想要跟随蒋长信回到京城,杀了那把子阉党,平时吃穿用度都很简练,甚至无欲无求。
哪知于渊末了说了一句:“快去快回,面别坨了。”
程昭:“……”敢情这石头疙瘩也想食面?
程昭一溜烟儿飞快的跑了,欢心得跟什么似的,蒋长信则是用袖袍遮住鼻息,避免片儿川的味道,无论是何种美味,怕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消受了。
程昭一口气跑出去,距离近了,面摊子没有半点生意,但炊烟袅袅,热烈的日头之下,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哎呀,”章知远惊喜的道:“你怎么来了?”
程昭笑起来:“章三郎君,你们这面摊儿滋味太香了,我在院墙里头都闻到了,这不是么,抽空吃一碗。”
章知远连连摆手:“这是叶宁一个人的面摊子,我是来随手帮衬的。”
叶宁不由多看了章知远一眼,虽然木讷一些,但果然是个君子,真是一点子便宜也不占,他帮了这么多忙,换作旁人,若是有人夸赞一句面摊,定然恨不能找着辙的应承下来,给自己脸上贴金,章知远却不愿意如此,没有半点子虚荣之心。
叶宁走过来,微笑道:“程郎君吃面么?”
程昭道:“我可不是什么郎君,唤我程昭便是了,快快,给我盛一碗,太香了。”
汤头都是现成的,面却被章知远一口气全都食了,需要现煮,且这片儿川就是现煮的滋味儿好,若是坨了糊了,便不够劲道爽滑了,失去了精髓。
叶宁动作麻利儿的厉害,立刻将面下锅,热水咕噜噜翻滚,便只是这面,竟都比旁人家多出一股子面香味儿,说不出来的勾人。
程昭哪里知晓,他的嗅觉没有出错,这面也是叶宁在集市上千挑万选的,可不比大肉便宜多少。要知晓,片儿川的精髓除了汤头,便在这简简单单的面条上,可马虎不得。
白生生的面条被沸水翻腾,一时间真不知是面条更白嫩一些,还是叶宁纤细的手掌更白嫩一些,只是煮面这样的动作,都比旁人好看的紧,赏心悦目秀色可餐。
叶宁将面条捞出来,过凉水一拔,手腕灵巧的一翻,面落入海碗中,不只是散乱的一落,更像是叠起来的小被子,一根根十足有层次。随即浇上热乎乎的汤头,一股喷香浓厚的鲜味随风飘散。
程昭已然坐好,从筷子筒里拿了筷箸,都是叶宁自己打磨的筷箸,光滑又不刺手,焦急的道:“好了么,好了么?”
叶宁亲自将海碗端过来,放在程昭面前,汤头浑厚,奶白微黄,面条白嫩,隐隐露出汤头,上面还摆放着一圈的小鱼小虾,只是看卖相,便已经馋死了十个程昭。
程昭迫不及待的抄起一筷子面条,瀑布一样塞入口中。
“唔——嘶!烫……好烫……嗯嗯,鲜!这汤真香,还有面……好是弹牙,却不费牙口!嗯嗯好吃!嗯嗯!”
叶宁看着程昭的吃相,险些笑出声来,不必多问了,这片儿川必然是成功的。
程昭三两口吃完了一碗片儿川,不够食,又来了一碗,美美的吃掉两碗,把汤汁儿都给喝干净,小鱼小虾也剥的精光,这才舒爽的叹出一口气,将硕大的海碗放在桌上。
程昭从袖囊中掏出一把铜币,道:“这是我的面钱,再来一碗我端回去。”
叶宁道:“昨日里蒋郎君帮了我不少忙,今日这几碗面,算是我请,只希望你们不要嫌弃我的面贫贱。”
程昭连忙道:“昨儿个那事儿,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这如何能行?”
叶宁却执意不收财币,把面给他打包起来,体贴的用了两个海碗,面条和汤头分开盛放,以免走回去这一路坨了,将两只大碗都装在食合中,递给程昭。
程昭道:“宁哥儿是个爽快人,往后我还往你的面摊吃食,只有一点子,你可别不收钱,我还怎么敢来?”
叶宁笑道:“往后自然是要收钱的,这点子程郎君放心罢。”
程昭心满意足的提着食合回了蒋家大宅,将食合先送到蒋长信的小厨房去。因着蒋长信患有恶食之症,别说是吃,连浓厚的气味儿都闻不得,程昭怕勾起了他的恶食,便将片儿川放到厨房,一会子叫于渊自己去厨房食,食过了再回来。
程昭刚从小厨房回到院子门口,片刻之前还平静的院子,竟炸了锅,一堆的仆从忙前忙后,险些撞到了程昭。
“程昭!你怎么才回来,跑哪里去了!”
程昭奇怪:“怎的了?出什么事儿了?”
那仆妇一直跟在大奶奶身边,是个资历很老的嬷嬷,焦急的满头大汗:“方才不知是哪个毛手毛脚的怠懒货,将少郎主的午食端错了去,竟将少郎主的清水白面,错拿成了一碗油腥的红烧大肉!”
“可怜见儿的,少郎主闻了一下油腥的味道,恶食之症登时发作了,那脸色煞白,遭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