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受着她身体的细微颤抖,那不仅仅是激动,更是一种被巨大期望和责任骤然压下的惶恐。
我抬起手,没有去擦她的眼泪——那泪水似乎无穷无尽——而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紧握着支票的手背,试图传递一丝稳定。
“何老师,”我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刻意的、试图驱散阴霾的坚定。
“放心去做。深圳是个好地方,机会多,平台大。”
我顿了顿,将目光投向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仿佛能看到那座南方大都市璀璨的灯火,“现在国家的发展,需要的是眼界开阔、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人才。培养能走出去、又能带回来新理念新技术的年轻人,这条赛道,大有可为。”
我的话似乎为她描绘的理想蓝图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她抬起朦胧的泪眼,带着一丝寻求确认的渴望看着我。
我迎着她的目光,加重了语气,既是安抚,也是某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所以,这笔钱,你就当是我对你这份事业的投资。看好你,也看好这个方向。”
我能感觉到她握着我手臂的手指又收紧了一些。随即,我抛出了更关键、也更让她心头巨石落地的后半句:
“这钱,你安心用。如果…”
我斟酌了一下用词,避免说出“失败”这样刺耳的字眼。
“…如果过程中遇到困难,或者最后结果不如预期,这钱,不用你还。”
这句话像一道赦免令。
何老师猛地倒吸一口气,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刚刚稍有止歇的眼泪又汹涌而出。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呜咽出声。
不用还!
四十万!
这对于一个普通中学教师而言,几乎是一个天文数字的债务,就这样被他轻飘飘地一笔勾销了!
这不仅仅是金钱的免除,更像是一种沉重的、无法衡量的恩情枷锁被卸下了一部分,但同时又换上了另一副更复杂、更关乎尊严与情感的镣铐。
“还有。。。”
我继续说着,语气放得更缓,带着一种近乎是给她铺设退路的周全。
“如果…我是说如果,在深圳那边觉得太辛苦,或者不适应,想回来…”
我感觉到她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等待下文,“临江,终究是你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回来,我也一定想办法,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位置。不会比你在临江一中差。”
“安排位置”
…这四个字的分量,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它轻描淡写地展示了一种何老师心知肚明、却从未如此赤裸裸感受到的权力。
他说的不是“帮忙找工作”,而是“安排”。
这意味着他有这个能力,在临江这个地界上,为她兜底。
这份安全感,如同一个温暖的避风港,与她即将奔赴的、充满未知风险的深圳创业之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既是诱惑,也是一种无形的束缚——它让她明白,无论她飞得多高多远,那根线,始终牵在他手里。
这份复杂到极致的安全感与压力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承受不住。她哽咽着,拼命点头,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我看着她几乎要崩溃的样子,心中涌起一丝怜惜,也有一丝掌控局势的微妙满足感。
为了缓和气氛,也为了给这沉重的资助和承诺披上一层更轻松、更“商业”的外衣,我刻意勾起嘴角,带上一点半真半假的调侃:“所以,好好工作,努力赚钱。等你的学校办起来了,规模做大了,招生火爆了…”我顿了顿,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紧握着的、那张被泪水浸得有些发软的支票,“…记得给我分红就行。我可是你的天使投资人。”
“分红”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滚烫岩浆的小石子,瞬间激起了奇异的反应。
何老师先是愣住,随即,一种混杂着哭笑不得、释然、以及被这“商业逻辑”奇异地安抚了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这让她从刚才那种几乎要被恩情压垮的沉重感中,稍微挣脱出来一点。
仿佛这四十万不再是纯粹的馈赠或枷锁,而变成了一种…合作?
一种带着人情味的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