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父亲教他画画,特别严格。
他拿着画笔就容易神游,就像现在这样,像鱼缸里面摆尾的金鱼,顶天也就七秒记忆。刚刚叮嘱过的注意事项,转眼就忘,刚刚犯过的错,下一笔又重蹈覆辙。三两下就会把父亲惹火,然后画笔就会抽到他手背上来,注意力被手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吸引,记忆力就更加差劲了。
七秒变五秒,五秒变三秒。
说来也很奇怪,这么一对强势笃定的父母,在自己领域里一直闪闪发光的父母,是怎样生出他这种散漫至极又没多大出息的儿子的。
没有遗传到什么天赋。
任何事情都无法做到极致。
所以十二岁那年,父亲彻底失望了,不再用画笔敲打他的手背,还把他书房里的油画材料全部搬了出去。
自此后封存三年没动过笔,直到上高中,师姐回国来家里住了几天,才又很偶然地,重新画了起来。
他不想念画画本身,很奇怪,他居然对那种一边神游一边又得担心画笔何时抽到手背上的感觉特别渴望。
他渴望那种恐惧。
渴望那种黑暗里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钻出来的危险。
笔尖提起,封存盯着窗户外面绵延的细雨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用笔杆在手背上敲了两下。门口传来动静,他转身,看到nancy拎着咖啡跟他打招呼。
“什么时候开业的,都没说一声。”nancy把咖啡放上小木桌,自顾自拉开椅子坐下,“怎么这么冷清啊,没请人搞个玄学仪式什么的,果然没生意?”
封存放下笔,笑着走过去:“要我给你显摆一下预约时间表吗?”
“不必了。”nancy把咖啡从口袋里拿出来,“喝哪个?拿铁还是摩卡。”
“非要装模作样问我一遍?”
nancy笑笑,端起拿铁喝了一口,然后环视四周:“这地儿可以啊,说话大声了还有回音,”她啊啊啊嚎了两声,“租金不少吧?”
“还行,”封存说,“之前是个赔钱画廊,老板着急用钱,转让得很干脆。”
“二楼是做什么的?”
“睡觉。”
“睡觉?”nancy端着杯子站起来,“带我去参观一下?”
“自己上楼看吧。”封存说,“你要愿意,顺手帮我理下被子。”
“这辈子我的手都顺不到家务事上。”nancy的高跟鞋在楼梯上走得踢踏作响。五分钟后,她从栏杆上探出个脑袋,“一个人睡买那么大床啊?不更加孤枕难眠吗?”
“这种话你非得喊着问?”封存仰头看她。
nancy笑着走下来:“怕什么,对面也听不到。”她坐回小木桌旁,缓慢眨着眼睛,“那个。。。。。。你跟。。。。。。”
“我跟他没怎么样。”封存喝了口咖啡说。
“都有家不能回了,还没怎么样。”nancy活动了两下指关节,“小孩儿够厉害啊。”
“你来就为了跟我聊这个?”
“不能聊吗?”nancy说,“我忍了这么长时间才来问,够给你时间缓冲了吧。”
封存看着窗外的雨,好像比刚才下得更大些了。
“你不知道说什么,对吧?”nancy看着他。
“知道还问。”
“那就听我说呗。”nancy右手托腮,歪歪扭扭地坐在椅子上,“其实,你跟情儿来看话剧那天,我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挺违和,但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后来,我带他去酒吧找你,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就越来越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