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无咎耳力极好,扫了一眼朱祉叡。
苏渔忽然起身笑道,“两位大人既要赌,可不能失了兴致,小的给你们添些热茶。”
她走到祝无咎身侧垂头倒茶,背上那道火辣辣的视线甚是灼人,手上迅速冒起一层鸡皮疙瘩。
添满茶杯,苏渔便退开了。
她来到朱祉叡身旁,伸手去够桌案中的杯盏,宽大的袖口遮住了动作,手腕一抖——
“哎呀!”
一声短促的低呼。
那壶滚烫的茶水竟直直洒落,大半泼在了朱祉叡的前襟上,褐色茶汤迅速洇开,留下一大片深色的水渍——
几片茶叶粘在肩颈和前胸上,格外狼狈。
营房内瞬间安静了。
祝无咎捻动扳指的动作蓦地停住了,他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目光在朱祉叡湿透的衣袍和苏渔惊慌失措的脸上来回扫视。
“百夫长!”
朱祉叡低喝出声,语气是不可错漏的愠怒。
苏渔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慌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都怪我笨手笨脚的,一时没拿稳,污了您的衣裳,这、这可如何是好?”
慌乱掏出丝帕,她作势要上前擦拭,眼中满是闯祸后的无措懊恼。
朱祉叡猛地站起身,“无妨。”
动作略显僵硬,借着湿衣的遮掩,倒没那么突兀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而上的气血,“一件衣裳而已,只是湿衣有失体统,污了殿下的眼。容陈某先行告退片刻,更衣后再来向殿下赔罪。”
朱祉叡向祝无咎拱手行礼,姿态极低,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告退。
祝无咎的目光在苏渔那毫无破绽的慌乱和朱祉叡强压的怒意之间逡巡,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突如其来又如此恰到好处的变故…
几息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慢悠悠开口了,“陈大人请便,孤在此静候。”
“静候”二字咬得极重,意味深长。
“多谢殿下的体谅。”
朱祉叡说完,转身便大步朝外走去,每一步都似踏在刀尖上,剧痛因强行的忍耐而更疯狂,冷汗将里里外外几层衣服都湿透了。
他推开帘布,寻了个无人的角落,强撑的堤坝瞬间崩塌了。额上冷汗如瀑,他勉强扶住廊柱稳住身形,指尖深深抠进柱中,身体不受控制地弓起。
他大口喘息着,哆嗦着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药丸,咽了下去。良久后,体内那股翻江倒海的剧痛这才慢慢消散。浑身几乎虚脱,额头抵着冰冷的廊柱,体内的灼烧感逐渐褪去。
朱祉叡闭上眼睛,脑海中却骤然冒出苏渔方才惊慌失措的一幕——
少年低垂的眼帘,眸中一闪而过的微芒。
泼茶之举…当真是个意外?
看似笨拙的失手,却在祝无咎眼皮子底下踏出一条生路。
难道他看穿了自己的强弩之末?
这份胆魄,着实让人刮目,但这法子。。。。。实在太危险了,以祝无咎的聪慧,只怕…
他得赶快回去!
。。。。。。
祝无咎并没阻止朱祉叡离开,反朝着苏渔慢条斯理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