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九年,天津城,热浪裹着一股子焦躁,在大街小巷里发酵。天津育婴堂外的老槐树下,聚集了一群人,众人很气愤的样子,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洋和尚(传教士)偷孩子挖心,罪该万死!”,“对,血债要用血来偿!”转瞬间,唾沫星子混着汗味就炸了锅,“奶奶滴,前几日有几个娃娃,无缘无故就找不见了,有人看到,教堂后院荒地里,土堆里露出了小衣裳,必须让这些洋和尚说清楚!为何割孩子的心肺肝!”“说清楚,谁给你说清楚!当官的不管,朝廷也不管,不闹出动静来,谁管你?”有人抱怨不停。“干脆,跟我来,烧他娘的教堂,让这些洋和尚偿命。”“对!烧教堂!”老百姓在“大胡子”带领下,冲进教堂,一把火点燃,大火染红了半边天,里面的十几个洋和尚葬身火海。“什么?暴民烧死了传教士!”法国领事丰大业一听暴跳如雷,抽出手枪,就往天津知府衙门跑去。“领事大人,息怒……”翻译跟在他后面,一路小跑劝着。“……”直隶总督府内,曾国藩端着人参汤正要服药,天津知府张光藻急冲冲跑了进来。呼哧带喘:“总督大人,法国领事…丰大业闹到府衙了,被百姓围了起来。”张光藻话音未落,一个亲兵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大人!不好了!丰大业被围在街口,百姓……百姓把他打死了!教堂也烧起来了!”曾国藩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到了,拿药的手一抖,药片落地不见了。张光藻声音发颤,“他、他掏枪打我,我在师爷掩护下,来向大人告急。”曾国藩愣了半晌,心乱如麻,突然看到张光藻还呆立在那里,,怒道:“还不派人去调查此事,傻站在这里干什么?”“……”天津离北京很近,法国领事馆直接警告慈禧,“太后女士,我们传教士的命很金贵,处理不好天津教案,中法有可能爆发战争,你的位子将不保!”“洋大人,息怒,待老身查明原因,必定给大人一个说法。”慈禧忙不迭说着好话。“就这样吧,你知道法兰西不好惹的,小心为是!”慈禧赔着笑脸送走了总领事,返身把这烫手山芋,交给曾国藩去处理。心里想,处理不好,中法爆发战争的责任,将由曾国藩承担……~圣旨传到了直隶总督府,曾国藩彻底傻眼了,如果是处理国内事务,他不曾含糊。可这事涉及到了洋人,你太后不敢得罪洋人,难道我曾国藩就敢吗?偏向洋人,老百姓不干,我可咋办呢?此时,幕僚赵烈文撩开竹帘,看到主人愁眉苦脸的样子,心中明白了三分:“中堂大人,天津教案烫手啊!百姓说教堂迷拐幼童,洋人说暴民杀传教士,朝廷要面子,列强要里子,咱们要……”曾国藩用指甲掐着太阳穴:“要脑袋。”话音刚落,幕僚薛福成走了进来,“烈文,你也在啊!正好,太后传旨让中堂大人处理教案事情,这回中堂大人要背黑锅了。”“福成,快为大人想个办法吧!太后可是限期要看结果,难啊!”赵烈文忧虑道。薛福成是曾国藩的老幕僚,二人情同兄弟。“福成兄,想想办法,我该如何处理这桩案件?”曾国藩着急问道。“中堂大人,我倒有上中下三条计策,”“哦,快快说来”咱仨商量一下。“大人,上策是,调淮军入津,杀几个‘真凶’平洋愤,再暗地抚恤百姓——这叫割肉饲虎,保全局。”“中策呢?”烈文追问。“中策是拖!就说‘查无实证’,等英法联军自己打上门,咱们再‘量中华之物力’——反正条约是签不完的。”“下策……”薛福成忽然压低声音,“借百姓之刀,驱洋人之虎。津门民气可用,闹大了,洋人未必敢在火药桶上跳舞。”曾国藩盯着《天津县志》里“咸丰三年,大沽口炮台陷”的记载,半晌才道:“上策是跪着死,中策是躺着死,下策……是拉着全城百姓一起死。”赵烈文眼前一亮,“中堂大人,杀几十个百姓,打知府、知县的屁股,再赔几十万两银子。这样……或许能让法国人消气。”这事看上去对洋人软弱,可真对洋人强硬,太后这边的意思……?曾国藩想起英法联军烧圆明园这件事,腿肚子转筋,脊梁骨冒凉汗。“行了,这事就讨论到这吧,让我再想想。”曾国藩摆摆手,二位幕僚知趣退去。三日后,知府张光藻满头大汗来汇报工作,“中堂大人,这事儿邪乎得很。卑职查了,育婴堂里的娃娃多是弃婴,天热染了痘疫才没的,哪来的挖心?可百姓信这个啊,现在都在等着看大人如何处理这样事。”夜里,总督府,烛火被风刮得直晃。,!曾国藩的幕僚们分成两派,一个年轻幕友拍着桌子喊:“凭什么让百姓偿命?是那丰大业先动的枪!”“黄口小儿懂什么!”老成些的刘蓉敲着烟袋锅,“法国联合了英、美、俄,七国军舰都在大沽口游弋了。军机处的电报刚到,太后原话——‘万不可启衅’。”曾国藩捏着那份电报,指节泛白。自言自语道:“老臣一生致力保家保百姓,如今要砍自己人的头!”“大人!”刘蓉猛地站起来,烟袋锅在地上磕出火星,“您忘了八里桥之战了吗?僧格林沁率蒙古铁骑冲洋枪队,马尸堆得比城墙还高!咱没那枪,没那船,跟洋人硬碰,天津就得变成第二个圆明园!到时候,死的就不是二十个百姓,是成千上万!”曾国藩望着窗外,教堂方向隐约传来哭喊声。他拿起朱笔,手却抖得厉害。赵烈文低声道:“中堂,您常说‘乱世需忍’。可这忍字,是拿百姓的血和骂名垫着的啊。”曾国藩浑身一震,朱笔沙沙判立决二十人死,流放二十五人,知府知县渎职罢官,流宁古塔。三日后,告示贴满了天津的城墙。“正法二十人,流放二十五人”的字样被太阳晒得刺眼,百姓扔的烂菜叶糊了满满一层。曾国藩站在总督门口,听着街上“卖国贼”的咒骂,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猩红的血点溅在雪白的手巾上。“大人,法国公使说……满意。”亲兵低声禀报。曾国藩没说话,只是望着大沽口的方向。那里,几艘外国军舰正慢悠悠地游弋,炮口对着这片他要“守护”的土地。风里飘来幕僚们的低语:“这不是大人的错,是大清……真的没力气了!”天津教案就这样糊里糊涂结案了,至今天津人都骂曾国藩是软蛋!可谁能知道,洋人和尚确实没掏孩子们的心肝肺。:()清宫秘史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