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宁立在洞中,听到旁边响起衣料摩擦的声音,又听到好似磕头的一声声闷响,知道定是褚元祯在跪拜,不由得攥紧了掌心。
人这一生,大抵只有无可奈何无计可施之际才会祈求神明,那褚元祯求得是什么呢?他的子宁究竟在想什么?
一晃就是半柱香,出来时已然日头高悬。褚元祯始终牵着蔺宁的手,俩人默不作声地走了一阵,蔺宁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问道:“麻姑又被唤做寿仙娘娘,你是想长命百岁吗?”
褚元祯停下脚步,回头打量着身旁的这个人。这个人简直笨死了,什么事都看不明白,还问他是不是想长命百岁。
“不是。”他硬邦邦地回道:“有人要我把他当妻,我便想着,为他求个平安康健。若是世上真有神明,定能佑我寻得良方,医好他的眼疾。”
原来竟是这样。
蔺宁怔在原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褚元祯这个人一点都不软,连说情话时都是硬邦邦的,当真是个无趣的人,可是没有关系,他就喜欢硬的,他可以纵着他。
“子宁啊,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原先不好意思说出口,如今却很想让你知道——”蔺宁伸手摸到了褚元祯的脸,无比认真又满怀虔诚地说道:“我爱你。”
他们之间已说过无数次“喜欢”,但那远远不够。
他的子宁,配得上这世间最强烈、最炙热的感情。
时辰尚早,太阳刚刚爬过姑余山的山头。俩人并肩而立,面朝着东边日头升起的方向,褚元祯很想永远地停在这里,他抬手握住了蔺宁的手腕,于晨风之中,在山野之间,郑重其事地回应这份爱意:“我也爱你。”
褚元祯欲派个自己人前去拉拢富阳县县令,思来想去,最终把差事抛到了成竹身上。一来,成竹是完完全全的自己人;二来,他既不领朝廷官职,也就不在监察之列,行事上最为方便和自由。
成竹赶到富阳,却见县令府白绸高悬,当即拉过看门的小厮,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小厮的双眼通红,看了一眼成竹,“大人这是打外面来的吧,所以才不知情,我家大人遭贼人所害,年纪轻轻的就没了啊!”说罢竟要掉下泪来。
成竹心里“咯噔”一下,赶忙问道:“你家大人……你家大人可是这富阳的县令?”
“正是啊!大人二十出头便做官了,眼看着就要出人头地呢,也不知是得罪了哪个主……”小厮突然打住了话头,警惕地看着成竹,“这位大人,您打哪儿来的?”
“我——”成竹绞尽脑汁,“我母亲那边有个姨母,说她夫君的表姐有个儿子,论辈分我是要喊声表哥的。听闻这位表哥极有出息,吃的是朝廷俸禄,管着一整个县呢。这不,我千里迢迢来此,本是要投奔他的。”
这谎话扯得真,把小厮唬的一愣一愣的。只见那小厮左右望了望,将成竹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瞧着您是我家大人的半个亲戚,好心劝您一句,还是赶紧走吧,我家大人……是得罪了人啊,这才落得如此下场。”
“得罪了谁?”成竹追问。
小厮面露惊恐之色,连连摇头,唯恐惹祸上身似的,连半个字也不肯多说了。
俩人正僵持着,忽见一个年纪稍大的男人跑了过来,冲着小厮便喊:“快,快!徐大人马上就到了,里面都布置好了吗?哎呦——你怎么还有空闲在这儿说闲话?赶快进去看看!”
小厮听闻,脚底抹油一般跑开了。
成竹见状悄悄退到一侧,那男人自是没见过他的,听闻他来投奔“亲戚”,草草给了二三碎银,算是打发了。
这头张罗着富阳县令的白事,本应忙得脚不沾地才对,却还抽出人手伺候远道而来的“徐大人”,想必这位大人是个人物。成竹留了个心眼,故意走远后又折了回去,发现这位“徐大人”竟是杭州府知府徐昌。
一个县令的白事,为何会惊动一府之长?
再瞧瞧那县令府邸,虽是白绸高悬,却无一人前来悼念,实在奇怪。
来都来了,成竹心道,人寻不到,寻些有用的东西回去,也能交差。这般想着,他干脆在附近寻了间客栈落脚,准备夜深时潜入府中探个究竟。
富阳不比京都,戌时刚过,酒馆茶肆皆已关门谢客,只余门前两侧悬挂的灯笼映照出一派孤寂之象。
成竹借着夜色返回县令府,整个府邸漆黑一片,只那临时搭建起来的灵堂里透着一丝光亮,烛火幽幽,曳曳欲灭,配合着高悬的白绸,煞是渗人。
这县令府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前头的大堂、二堂、三堂用来处理各类案情,唯有位于最后方的内堂才是县令的起居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