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元祯当然明白这个理,他接过食盒,打发了院内伺候的丫鬟,亲自将饭菜摆上桌。
屋内的气氛有些沉闷,褚元祯不敢看蔺宁,他方才把人欺负狠了,擦拭时还含着泪呢,也怪蔺宁没有喊停,他确实不知第一次是这样疼的。
今日小厨房煨了牛肉,他挑了两块上好的腱子,配上一道清炒芥菜叶,小心翼翼端到蔺宁面前,“尝尝?”
蔺宁没应,还沉浸在方才的荒唐中,他觉得自己比褚元祯年长些,托大了说好歹也算半个长辈,怎么就能……在下面呢!荒唐!真是荒唐!但他确实没有出力,那般滋味也不算差,总不能得了便宜还不承认。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活了三十年,第一次竟是交代在了一个男人手里,还是一个活在历史书里的男人。
褚元祯见他没反应,登时紧张起来,“你……你是不是生气了?我确实没做过这种事情,下次……我轻一些。”
“下次?”蔺宁回过神来,“你还想着下次呢?这次是我让着你,下次绝不能再便宜你了!”说罢摸起碗筷,狠狠扒了几口。
“好,都听你的。”褚元祯见蔺宁动筷了,提着的心才算落下,慌忙找话将此事翻篇,“还没与你说呢,魏言征醒了,你想不想去看看?”
“他醒了?”蔺宁咽下牛肉,把碗向前一推,“那他有没有提起那晚马车撞人之事?驾车之人的脸,他可看清楚了?”
“魏言征只说,那是一架四轮马车,其他的也没有看清。”褚元祯给碗里添上菜,重新推回蔺宁跟前,“四轮马车是皇室才有的规格,倒是佐证了四哥府上那名管事的说辞。魏言征醒时此事已宣告结案,都察院前去也只是象征性地问话,这件事在官府眼里已经了了——哎,那菜烫嘴,你慢些吃。”
蔺宁的心思不在饭菜上,他直觉这事背后定然有人使诈。先前买卖监生的案子就是如此,事到如今也是几乎一样的手法,每次他们接近真相了,就会有一个看似合理的真凶浮出水面,替罪羊一只接着一只,唯有那幕后之人被保护得好好的。
“其实。”褚元祯试探性地开口,“我觉得事情远没有结束,我给你说过,我是重生的,上一世,我曾派出大批人手前往西番调查何索钦,可是直到死也没能揪出那个通敌的叛徒,他藏得那样深,为何现在却被我们轻易地抓到了?”
“你想继续查下去?”蔺宁摸到了他的手,抓在手心里握了握,“那便查吧。”
褚元祯看着蔺宁,脸上神情复杂。若是没遇到这个人,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查下去,可是他清楚这条路有多凶险,他目睹了蔺宁被卷进这场斗争的后果,他不敢了。
“你不要考虑我,也不要考虑任何人。”蔺宁似是心有灵犀,“你都死过一回了,老天爷许你回来,不是让你在这儿磨磨唧唧踌躇不前的,你要将前世的遗憾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上一世败了不要紧,这一世,我陪你赢回来。”
褚元祯心下一热,上前把人抱住了,拿头抵在蔺宁的额上,低声说道:“你若安好,我才是赢。”
这会儿氛围刚刚好,俩人也都差不多吃饱了。褚元祯又想把人抱起来,蔺宁压住他的胳膊,“我要休息。”
褚元祯垂着眸,瞧着蔺宁颈间的齿印,“咬疼了吗?”
“你倒是真舍得下嘴。”蔺宁故意倒抽一口凉气,“难不成真是属狗的?”
“属……”褚元祯声音低下去,目光在齿印上流连,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蔺宁伸直了脖子,刚想回应,余光瞥见窗外闪过一道身影,接着成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殿下,太傅,陛下来了!”
俩人顿时神色具敛,褚元祯立刻直起身,临了还不忘抬手紧了紧蔺宁的衣领。
褚元恕只带了两个侍卫和一个在近前伺候的人,算是私访。
众人行过礼便退下了,只留三人在屋里说话。蔺宁重新坐回榻上,褚元祯给他身后垫上软垫,转身坐到了另一头。
褚元恕先开口:“拖到今日才来看望老师,实属不该,世安心里很是惭愧。”他单独坐在一张扶手椅里,此刻没有半点皇帝的威严,倒像是个前来认错的学生。
蔺宁摆了摆手,“臣知晓陛下的不易,此事既已过去,就不要再提了。”
“老师。”褚元恕抬起头,“在老师眼里,难道只能看到这身龙袍吗?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您却以君臣相称,何时这般生分了?您……不肯再唤学生一声‘世安’了吗?”
这话说得恳切,蔺宁心头一软,刚想解释,不想褚元祯先他一步开口,“君君臣臣,本该如此,倘若再以师生相称,那才是僭越了,臣弟觉得太傅所言并无不妥。”
褚元恕没接茬,只是看向蔺宁,半晌又道:“老师也在乎这些虚礼?哪怕是在人后,也要与世安划清界限了吗?世安一直记得那日老师说过的话,您说‘弟子事师,敬同于父’,您还说,虽不能与我以父子相称,却愿意听我说任何事情。如今,只因我坐到了那个位置上,老师就变得如此……”
话到一半顿住了,褚元恕别过头去,似是红了眼眶。
这下蔺宁也有些绷不住了,情不自禁地说道:“那日的话仍旧有效,若陛下……若你愿意,私下里仍可唤我一声‘老师’,我也会以‘老师’的身份待你,这份情谊永远不会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