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这边挪了挪,挨近挤着沈良时,质问道:你老实说,他是不是跟你告状了?
沈良时捏着笔头回忆,是有说过江南堂弟子不正经,说什么太过招摇
我就知道!林双拍案暴起,墨汁溅在她脸上。
好好好你先坐下。沈良时拉她坐下,想尽一切好话哄道:他说归他说,我就喜欢招摇的还不行吗?
她捏着软绢擦掉林双脸上的墨汁,道:天下第一整日扯着嗓子在外面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相好是谁,可不是你最招摇过市?等哪日我不要你了看你怎么收场。
林双一愣,问:腾生苏跟你说的?他们一个二个怎么都喜欢告我的状不是,你为什么不要我,你不是刚说喜欢招摇的吗?我都天下第一了你还不喜欢?
烦死了你。沈良时将软绢扔在她怀中,忍着笑意继续开笔,自己擦,擦完赶紧磨墨。
林双拉长了嗓子喊她的名字,没得到回应,于是任劳任怨地研墨,磨了一会儿又凑过来邀功道:你看看,谁能有我这么好使唤?
印着花样的纸张被炒出高价,京中贵人都只有在赠人时才舍得买来用,江南堂财大气粗,一度连他们几人写信发牢骚都用的这种,平时就摆在书案上随便抽来用。
林双特意为她找来洒金花纹的,干桂花被压在纸张上,摸上去平平整整,就像是画上去的一般,裁成常见大小,寸纸寸金。
沈良时放在鼻下,能闻到淡淡幽香,问:大师兄回去了吗?
林双道:没有,他说自己是操心的命,放心不下你,这买纸钱就是从他口袋里偷的。
沈良时笔尖舔墨,在纸上落笔,林双偏头看了一眼,净是些药材名,有的晦涩鲜闻,有的寻常易见,大部分是江南特有的。
这是什么?
沈良时沾了沾墨,一边落笔一边道:闲着没事时我会翻看些医书古籍,久病成医,也能给自己开点简单的方子。
林双又看了一会儿,不过于医术她实在没有造诣,干巴巴问:怎么都是江南才有的药?
沈良时道:傻子啊,江南近海,又富硕繁荣,很多药材生长条件苛刻,只有江南有钱养出来了。
林双不疑有他,翻了书出来躺在她身后看,消停片刻又探出头来,问:你今年想在哪儿过除夕?
这一问,沈良时才想起来除夕临近,今日已经腊月二十,再过不久也该回宫了。她笔尾点着下巴想了想,试着道:江南堂?
林双卷起书在她腰后敲了敲,又躺了下去,后背靠着她,那你想吧。
沈良时又道:在哪儿过不一样?反正你都会在,这不就行了。
少说漂亮话,哄一次两次我会上当,三次四次真把我当傻子了?林双声音闷闷的,故作冷漠道:这事可没完,以后有我跟你算账的日子。
沈良时撇撇嘴,学着她嘁一声,无声嘀咕一句,林双立即在后面道:又说我什么呢?
没有,哪敢啊?沈良时阴阳怪气,埋头继续写自己的。
二人断断续续拌着嘴,没一会儿林双就不接话了,听到清浅的呼吸声,沈良时这才发现她躺在后面不知何时睡过去的,手中书掉在一边。
她鲜少会精力不济,十几岁时跟着林声慢收复江北,几天几夜不合眼还有精神持枪捅人,雪山两次鏖战,很快就恢复如初,反倒这次不知是不是心力交瘁、太过紧张,几日都没缓过来,躺下就犯困。
林双再一次看着窗外日上三竿和身边清醒的沈良时陷入自我怀疑。
未老先衰?
沈良时偏头看她,什么?
林双伸展了四肢,感慨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明白什么叫人无再少年了。
沈良时手中抱着一团衣服,看着十分眼熟,她扯断最后一个线头,把林双从被窝中刨出来,将衣服抖平整了套在她身上,林双这才发现是自己那身袖口破开的衣服。
朱红里衫,月白圆领袍,还是当时从嘉乾宫穿走的,她一直穿了洗,洗了穿,舍不得换,否则袖口也不会破了。
如今那袖口缝好了,还绣了一簇丹桂藏在里面,林双摸着,沾沾自喜。
沈良时嗔道:瞧你的傻样,以后衣服坏了就换掉,总留着干嘛,哪儿能有人时时刻刻给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