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宏伟缓缓地,将目光从碗上移开,转向自己的儿子。
“医生怎么说?”他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军人作风,简短,直接。
“妈和王主任都看过了。”陆景元沉声回答,“生命体征平稳,意识清醒。只是身体长期卧床,极度虚弱,需要绝对的静养。”
陆宏伟点了点头,那张紧绷如铁的脸上,线条似乎终于柔和了一丝。
他再次看向叶笑笑,这一次,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
“你是个好孩子。”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上了一种郑重的肯定,“国家,还有你林伯母,都没有看错人。”
林伯母。
这三个字,像一道温暖的电流,瞬间击中了叶笑笑。
这是承认,是接纳。
她眼眶一热,刚刚止住的眼泪,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
陆宏伟看着她这副模样,沉默了片刻。他知道,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应对更多的探视和问话。
他伸出手,那只布满厚茧,仿佛能握住千军万马的大手,轻轻地,落在了陆景元的肩膀上,用力拍了拍。
“照顾好她。”
这四个字,他说得极重,既是命令,也是嘱托。
“是!”陆景元的身躯挺得更直,声音铿锵。
陆宏伟深深地看了床上的叶笑笑最后一眼,便再没有丝毫停留,毅然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病房。
随着那扇门被重新关上,房间里那股无形的,厚重如山的气场也随之消散。
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自由地流动。
叶笑笑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毫无保留地靠在陆景元的怀里。
陆景元感觉到她的放松,也暗自松了口气。他低下头,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吓到了?”
叶笑笑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她抬起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有些不确定地,小声问他:“你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
她觉得他太严肃,太有压迫感了,从头到尾,都没有对她笑一下。
“胡说。”陆景元失笑,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他要是真的不喜欢你,就不会站在这里,而是直接把我拎出去操练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奈和怀念。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们家的人,都不太会说软话。”陆景元看着她,眼神认真,“笑笑,他今天能说出那句‘你是个好孩子’,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高级别的肯定了。”
“真的吗?”叶笑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陆景元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无比珍视的吻,“欢迎回家,陆太太。”
另一边,H省,下河村大队部。
叶国强几乎是摔开大队部的木门,踉跄着冲回了家。那扇饱经风霜的院门被他“哐当”一声撞开,惊得正在院里啄食的老母鸡扑腾着翅膀乱飞。
屋里,叶奶奶黄春华正戴着老花镜,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微光,缝补着小孙子承安的一件小褂子。听到这巨大的动静,她拿着针的手一顿,锐利的目光瞬间投向门口。
叶国强闯了进来,他高大的身躯堵住了门口的光,脸上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混杂着狂喜、痛苦和难以置信的复杂神情。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咋了?”黄春华放下手里的活计,沉声问道,那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睛紧紧锁着儿子的脸,“天塌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