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国强用力地摇了摇头,他大步走到炕边,一屁股坐下,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膝盖,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三年的浊气全部吐出去,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妈,”他开口,声音里带着无法压抑的颤抖,“笑笑……醒了。”
黄春华拿着针线的手,猛地一僵。那根细细的钢针,扎进了她布满老茧的指尖,一滴暗红的血珠,慢慢渗了出来。她却像毫无所觉,整个人都定在了那里。
“你说啥?”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说,咱家笑笑,她醒了!”叶国强抬起头,那双常年沉默坚毅的眼睛里,此刻盈满了通红的血丝,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刚接的电话,首都军区总院打来的!她醒了,还跟我说话了!”
“轰”的一声,黄春华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看着这个从妻子去世后就再没掉过一滴泪的铁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孩子。她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一点声音,眼泪也跟着决了堤,顺着满是沟壑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她没有哭喊,只是用那只没被扎破的手,颤抖着捂住了自己的嘴,死死地压抑着那股要冲破胸膛的呜咽。
醒了。
她的乖孙女,醒了。
这巨大的喜悦,像山洪一样,瞬间冲垮了她用三年时间筑起的坚硬外壳。
第347章村民相送
短暂的失神后,黄春华猛地站起身,她用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那双通红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惊人的光彩和力量。
“收拾东西!”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现在就收拾!去首都!”
叶国强也立刻从那股巨大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他抹掉眼泪,站起身,父子俩像两头被唤醒的狮子,在小小的土坯房里掀起了一场紧张而有序的风暴。
“把炕柜里那块新做的腊肉拿出来!还有那罐子猪油!”
“家里的粮票、布票、工业券,全都带上!”
“我去找人换点全国粮票!”
黄春华一边指挥着,一边手脚麻利地打开了那个上了锁的木箱子,从最底下翻出一个用红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打开来,是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几十块钱,和几张存单。这是这个家的全部家底。
她又翻出一个干净的布袋,开始往里装东西。她没装几件自己的衣服,装的却都是她觉得孙女能用得上的。新弹的棉花,准备给孙女做新褥子。攒了好久舍不得吃的红糖和鸡蛋。还有一小袋金黄的小米,那是今年秋收时,她特意从地里一穗一穗挑出来的,最饱满的米粒。
里屋的床上,小小的叶承安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他揉着惺忪的睡眼,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小褂子,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他看着家里一片狼藉,太奶和爷爷都在忙碌,脸上是自己看不懂的神情。他走到黄春华身边,伸出小手,轻轻拽了拽她的裤腿。
“太奶,”他仰着小脸,声音奶声奶气的,“你这是干什么呀?”
黄春华的动作一顿。她停下来,缓缓转身,蹲下身子,用那双粗糙却温暖的手,轻轻抚摸着小重孙的脸蛋。她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神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承安,”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太奶和你爷爷,要出趟远门。”
“去哪里?”小承安好奇地问。
“去首都,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黄春-华看着他酷似叶志军的眉眼,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我们……去看你姑姑。”
“姑姑?”小承安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对于这个称呼,他只在太奶和爷爷偶尔的叹息中,在墙上那张已经泛黄的照片里听过、见过。
黄春华点了点头,她伸手将小重孙揽进怀里,紧紧抱着他小小的、温暖的身体。
“对,你的姑姑。”她的下巴抵在承安的头顶,闭上眼睛,声音轻得像是在说一个失而复得的梦,“她啊,睡了很久很久,睡得太累了。现在,她终于醒了。”
她松开怀抱,捧着承安的小脸,一字一句,无比郑重地说道:
“太奶要去给她做她最爱吃的疙瘩汤,让她把这三年没吃的,都补回来。”
叶家这突如其来的大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左邻右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