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琉璃不再试图解释,只是用尽最后残存的力气,将她狠狠拥入怀中,紧得没有一丝缝隙。她闭上眼,将脸深深埋进观音温热的颈窝,贪婪地、绝望地汲取着那独属于她的、混合着皂角清香和泪水的温暖气息。这是她在这虚幻人间,唯一真实可触的锚点,是她拼尽一切想要留住,却又注定带不走的温度。
「傻瓜。。。」安琉璃的声音闷在她的发间,带着无尽的眷恋和一丝解脱般的疲惫,「我就在这儿。。。就在你身边,可我哪里舍得骗你。。。」
然而,她的话语尚未落尽,曹敬观音的身体猛地一僵!她感觉到怀中的拥抱在迅速失去实感!她惊恐地低头——透过朦胧的泪眼,她骇然发现,安琉璃的身体,正从拥抱她的边缘开始,一点点变得透明!
那温暖而坚实的触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她手臂环抱的地方,光线毫无阻碍地穿透过去,仿佛拥抱着。。。。。。一片温暖的空气!安琉璃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如同水中倒影被投入石子,荡漾着,即将破碎!
「琉璃,你怎么了?!」曹敬观音双臂疯狂地收紧,试图抓住那正在流逝的实体!
「只是。。。我的观音啊。。。」安琉璃最后的声音,如同天际飘来的一缕叹息,气若游丝,带着令人心碎的温柔,拂过曹敬观音的耳畔,「我要。。。回到月亮上去了。。。」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我早知执念如此,只是原以为,至少能等到开春看一场长安的花。。。」
「不要!我不要你回去!我不要月亮!不要长安!我只要你!」曹敬观音歇斯底里地哭喊,双手徒劳地在空中抓挠,试图挽留那消散的光影。「我要月亮把你还给我!还给我!」
安琉璃抓住观音的手,似乎已经完全接受自己要消散的事实,「观音,还有很长的路,你要快活地走。你要、你不要忘了我,哪怕遇到其他人,也给我留一块小小的地方,一点点就好。。。。。。」
「在开心的时候,也偶尔想起我一下。」
「我不要。。。」曹敬观音绝望地摇头,泪水模糊了一切。
安琉璃透明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个极淡、极温柔的微笑,琥珀色的眼眸努力聚焦,最后一次深深地凝视着观音泪流满面的脸:
「别哭观音。。。别哭。。。」她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
我会化作天边的云彩,化作南飞的雁,化作夜夜的月光,我会一直陪着你。。。。。。
安琉璃的身体开始透明化,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环抱着曹敬观音的手臂也渐渐失了力道,那一直强撑着的、如同风中残烛的生命之火,在完成最后的嘱托后,终于。。。摇曳着,即将熄灭。身体的轮廓在曹敬观音□□的拥抱中,仿佛变得有些。。。稀薄?像是抱着一团温暖的雾气。
「抱紧我,再紧一点,让我记住你的温度。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突然的,我不是故意要哄你的,观。。。」话音未落,那紧紧拥抱着她的、支撑着她的力量,骤然消失!
曹敬观音看着眼前的人散作碎片,飘飘扬扬!
「琉璃——!!!」
发光的碎片流向天边的月亮,光芒褪去,地上显露出一张残破的占满了黑色血污的纸月亮。
长安的初雪,一夜之间便将这座煌煌帝都复上素缟。金光门内外,积雪盈尺,车马稀疏,行人裹着厚厚的袄子,步履艰难。天地间一片肃杀的白,映衬着曹敬观音心头的冰窟。
那方小小的、曾承载着她们长安梦的「安记」铺面,此刻门窗紧闭,重新打好的招牌都未来得及挂上。屋内,炭盆早已熄灭,寒气刺骨。
曹敬观音独自坐在冰冷的土炕沿,身上裹着安琉璃最后披在她身上的那件厚皮袄,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她的眼睛,在安琉璃消散之后,仿佛被冻结了,视物比之前更为模糊,蒙着一层化不开的泪翳。
怀中,空无一物。
那个会笑会闹、会为她变戏法、会为她描摹长安月色、会不顾一切带她奔向自由的人,就在她眼前,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化作了点点微光,融入了冰冷的空气里。慧明大师在卓云寺洞窟里那些关于「水中月」、「镜中花」、「寄托于虚妄之物」的禅语,此刻如同淬毒的冰锥,一遍遍扎进她的脑海。
「执念?琉璃…你真的是…」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土炕边缘粗糙的泥灰,直到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巨大的空洞感吞噬着她,比失明更可怕的黑暗笼罩下来。
曹敬观音擦去脸上冰冷的泪痕,一股近乎偏执的信念从心底最深的绝望里挣扎出来,捡起地上残破染血的纸月亮,死寂的目光扫过屋内,却在落到杂乱的床铺时,又瞬间变得委屈,干涩的眼睛快要挤不出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