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可以追你吗?”
“你是同性恋?”
“对。”风不知加重语气,“我是。”
阎椿一怔,眸光闪动,然后神色温柔下来,顺势身子骨也懒怠了,靠近沙发里,面上却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风不知凭自己对她仅剩的感觉,应该是默认吧?或许,她也是同样的余情未了,但风不知又不敢信自己的感觉了。
身边忽然传来布料磨擦的声音,风不知克制不住地扭头,手指忽然覆上一片冰凉柔软,阎椿先去找了她的手,顿了顿,反手用力握住,微微倾身,偏头再去找她的唇。
幽香随温暖的气息洒在她脸上,酒吧的音乐在此时一停,余泾拿着话筒,低吟浅唱一首柔缓的歌。
风不知浑身一僵,回过神却是从头到脚的细胞都轻声喟叹,该如何去描述呢?就像被困在冰面下的人,日夜仰头盼望着生机,她知道春天一定会来,可她不清楚何时会来,不晓得会以何种面貌来,直到,咔嚓声猝然响起,终于裂开一条缝,阳光透进来,鸟语闯进来,霎那间,冰雪消融,李白桃红,春雨无声飘落,涟漪满江。
她阖上眼,泪水在一瞬间涌出,滑过脸颊,滑过锁骨,最后藏进衣服里,留下一路的酥麻,她几乎是颤抖着去回应阎椿。
细细描摹,无声诉说。
太过久违了,也太过思念了。
余泾唱完了,挽着顾双清的手回来,招呼她们回去。两人默默坐着,心跳不平,两颊都还在烧,闻言惊醒,风不知才发觉,时间已经很晚了。
阎椿起身,随意整理了一下仪容,笑着对风不知说:“再见。”笑得意味深长。
她一个人回学校了,余泾和她们回了顾双清家,风不知猜出了顾双清和余泾发展到什么阶段,不过毕竟在她家住了一段日子,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风不知草草洗完澡,趴进床里,脸蒙在被子里有些呼吸不畅,于是她翻了个身,燥热的脸颊接触到空调冷气,她顿时打了个寒颤,白炽灯晃了眼,她抬起手臂挡住眼眶,深呼吸几次,又猛地窜起来,接着却茫然不知做什么,出了会儿神,抖着手拿起手机,开始搜:如何追……
风不知对如何维持一段关系太生疏了,没有人会去教她这些,也没有足够的爱让她去悟出什么,其实父母给她的爱已经够多了,甚至因为她的特殊,给她的爱要比风西洲更多,但是,或许每个人出生时就已定下情感杯子的容量,而她的杯子,从“不被爱”到“感到爱”之间太远太远,需要很多很多的水才能装满,风不知的恐惧、困惑、不甘、怨愤,祈望、求索、纠结、挣扎……这一切都为她的杯子蒙上细细的滤网,拒绝了亲情,拒绝了友情。
所以她像即将干枯的野草,颤巍巍地探出墙根,已经费劲从石缝里长出来了,已经努力从本不该有生机的地方开出绿色,可是,活下去、活好了的必需品好多好多,阳光、雨露……烈日会灼伤她的叶子,雨水会打疼她的根茎,可她又需要这些,可她又奢望这些,于是——诛求无已,贪得无厌。
诚然,她把阎椿的爱看得太重,一个正常人大概不会沉沦至此,然而她把自己的人生弄得一团乱,风雨如晦,摧枯拉朽,阎椿是野草唯一能抓住的、能立足的,一块土。
江未清(三)
第二天,风不知昏沉沉醒来,一看时间已经近十点了,她在床上滚了一圈,惬意地伸个懒腰,洗漱完毕下楼,给顾双清买早饭,暗自一忖,决定给余泾也带一份。
她翻出阎椿的微信,打字,反复删改几次,最后发过去一句话:“醒了吗?”
对面很快回复:“在喂猫。”接着发来一张三花的照片,风不知放大,不由抿嘴一笑:“好可爱。”
她又问:“你吃早饭了吗?”然后给手上的小笼包和酸梅汤拍了张照,慢慢打字,“我今天买了这个,顾双清和我说……”想了想,又把顾双清那句给删掉,“真的超级好吃,有空我带你来试试。”
“好。”顿了顿,阎椿又说,“早上吃冰的容易拉肚子,你胃不好。”
风不知心里一甜,挑了一张可爱的表情包,再回道:“这是给顾双清的,我不喝。”
“嗯。”
过了许久,阎椿道:“以后我们养一只猫吧。”
风不知一愣,食指落在“以后”上,心尖颤了颤,她想与阎椿相处的时间多一点,久一点,所以说了“有空”,可她不敢设想“以后”,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发展,不清楚她们还能走多远,然而阎椿直接向她许下这个承诺。
她要比她大胆许多,坦然许多。
“好呀。”风不知控制不住开始浮想联翩,未来……她与阎椿一起构建的未来,风不知产生了一点期待。
爱情初期是没有以后的,因为现阶段足够快乐,足够热闹,足够相信,还没有察觉沮丧,还没有品尝疑虑,还没有遇到动摇,那时所畅想的未来只是当下的注脚,当多巴胺消失,当一切冷却下来,当发生了波折,开始了博弈,无数的未来都在此刻被挥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