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直身,也对那小内侍道:“按秦太傅的吩咐做,有一点点记错,令朕和太傅再起嫌隙,朕拿你是问。”
小内侍接了个无比烫手的山芋,骇得跪下,连连称诺。吃口宫里的饭委实造孽。
这么闹一通,此事才定。云何欢整了衣衫,总算真正跨进了门槛。周围除却跟来守在外头的仪仗,便只剩谢元一人。
谢元是位知天命岁数的老将,镇守北境多年,我虽官职高得不能再高,在他面前是小一轮的小辈。云何欢身影彻底消失后,我转身向他行礼:“谢将军。”
谢元礼貌地回礼:“太傅大人,要仔细身体。陛下和大玄都指着你引领。”
我牵唇角笑:“在下有事想与将军讲清。换个安静地方,借一步说话吧。”
谢元带我去了不远处他的府邸,进了一间茶室,相对而坐。屏退左右后,相当安静了。他给我递沏好的温茶,我接过,品尝后略作夸赞,就此完成一番客套。
我捧着茶问:“谢将军觉得,陛下如何?”
谢元微微一怔,没有立回。
我解释:“我不为套话,只想与您认真交流,替陛下筹谋将来。将军尽请畅言。”
谢元往窗外那方向望了一望:“下官相信秦太傅,便直言了。陛下……继位不久,没受过作为一个君主应有的教导,性情还不够独立,也任性了一些。”他又向我深深作揖,“太傅要千万注意身体,多多辅佐陛下。”
我道:“将军此话,是听了流言蜚语,且认为陛下昨日犒军的表现,比较一般吧。”
谢元忙找补道:“古有三年不鸣一鸣惊人,陛下多学一学,必定将来可期。”
我将茶盏搁下,定定看着他:“谢将军,我与您之间并无利益纠葛,您为何方才能直言道相信我呢?”
谢元站起,又单膝向我一跪:“自是因秦太傅大恩!若非您素有远见,力排众议下令,如今戎狄合盟恐成边境大祸,不知多少将士的性命要白白填在这里头!太傅大人,下官先前上奏所言‘神州陆沉’,绝非危言耸听啊!”
我叹口气,起身转过案桌上前,扶他胳膊:“荡清边祸,若算两份功劳,一份自该归谢将军你,但另一份却不应归给我。”
谢元疑惑:“不是大人您算到戎狄会反目,令我果断出击么?”
所以我为何一定要来北境,和谢元见一面。
我将他扶起,告诉他:“做成此事的不是我,是陛下。”
我也照先前对吴司农那般,把那一舞前因后果与他讲了。另再强调,即便有朝上非议,第一个站出来为谢将军你站台的,依然是陛下。他替你挡下种种质疑,甚至放出重话,在与戎狄开战期间敢对你有微词之人,皆要当做扰乱军心,军法处置。
谢元越听越吃惊瞠目,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我最后道:“目前陛下亲政不久,成效未显,事实还不容易抹干净北狄人散的流言。须等多年后,大玄在陛下手中国力逐渐强盛,再将真相广而告之才能有用。”
谢元眼含热泪,颇为感动:“难怪北戎北狄突然反目……原来如此。下官竟还对陛下那样揣测,我真是罪该万死!”说着他就要走,“我这就去找陛下道歉!”
我将人拦住:“不必,且不说陛下不晓得,他晓得了也不会放在心上的。我告诉谢将军你,是希望将军现在就把这件事记着,揣在心里,今后千万莫要辜负他。”
谢元便又对我单膝跪下了:“下官明白。多谢秦太傅为下官明理,下官今后定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我这一通讲把谢元讲得激动不已,他对着我跪了好几次,我扶了好几回才将人搀起来。
比起朝上那些弯绕的文臣,还是这种单纯的镇边武将相处起来容易。毕竟文臣表面随和恭顺,天晓得背后是不是在图谋造反。噫,旧事如烟。
我想起一事,问:“谢将军,那些活捉的北狄王室关在哪呢?”
谢元道:“暂时关押在兰县县衙的牢狱中。如何处置,等陛下命令。”
我颔首:“嗯,杀不杀、杀多少,是得等陛下来决定。不过,残缺一点,应该不影响活着吧。”
谢元道:“秦太傅的意思是……?”
我伸手在案上画了个圈:“他们王子兀突查的眼睛,看过陛下跳舞;手,模仿过陛下的舞姿。”
谢元顿悟,点头:“是,下官明白了。”
我微笑,亲切道:“明白就好。记得让医师止血。”
北狄人说,我是条毒蛇,可不能让他们白夸了。
清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