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醒,是深夜。床畔趴着冕服都未换下的云何欢,一只手也被他紧紧攥住,睡着也不放。
他今日种种流程,走得极累,我本不想扰他,可我稍动手指,他便如小鹿般被惊醒了,急急地问我感觉怎样,想用什么,想喝什么。
我什么都没要,只就着他手喝了盏白水,缓了会精神,然后道:“臣躺过一天,现已好多,头不疼了。陛下无须这样守着,也宽衣上榻休息吧。”
云何欢不应,只帮我掖被角。此床不大,两人要挤一挤。可能因这个他不愿上来。
我便叹息说:“北境天寒,臣有点冷。正好陛下在这,像一个暖炉,要是陛下能帮臣暖暖身子,臣的头疼一定不会再犯。”
云何欢结巴:“这,不可,我不行,我让人给你灌个汤婆子吧,马上就来。”
我作势打了个喷嚏,道:“灌的汤婆子仅有很小一个,哪有陛下这么大的暖炉好使。臣身上发凉,再拖恐还要犯风寒,真等不了了。”
他听罢,这才半信半疑地、磨磨蹭蹭地宽下外衣,小心翼翼钻入我被,挤上了床。
一被之间,可算能够任我拿捏。我说隔太远不够暖和,给他调整姿势,让他双臂都勾在我颈后,一腿卡在我胯间,如此交错折叠在一起,才满意定音,现在臣终于足够暖和了,多谢陛下献身。
云何欢头抵在我心前,泪光盈了满眼:“秦不枢,是你要我这么暖床的……我挨你太近,你莫嫌弃我。”
他这样太好欺负,我托住他后脑,忍不住嘴瓢:“不会。臣要真嫌弃,路上被陛下硌脑袋时就该嫌弃了。”
我这一瓢爽快一时,却要了老命。云何欢立马眼泪就包不住地往下掉,挣扎不停,打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拖着病躯费了老大的劲,又哄又抱,才将人重新稳在怀里。
如此互相平复一会儿,彼此对交错折叠都很适应,我方继续道:“陛下今日最后有和将士们共饮啖肉吗?”
云何欢摇头,头发在我胸口挠痒:“你比较重要,我走完礼仪,就直接过来找你了。幸好太医说这次你只是水土不服,没犯别的……幸好。”
我无奈:“陛下,你身上原就多有流言,又不与将士共宴,让他们怎么想你。”
云何欢搂着我嘟囔:“随便吧。那些流言,我又无所谓的。”
这不能够就这么无所谓,若军中对天子缺乏尊敬,后果难以设想。但我来到此处,正是为解决它。
我将此事记下,又抚了他会,说:“兰县中应有可祭奠大殿下的地方,陛下知道是哪吗?”
云何欢身子陡地在怀里僵了僵,半晌,才极小声答:“在……大哥以前的住处,官署边的一处院府。”
我摸着他头发:“那明日陛下就去看望大殿下,与他说说话。陛下如今模样去看他,想必大殿下九泉之下见了,会很高兴。”
云何欢抱死了我,嘴唇堵在我衣襟里,不回应。
我柔声劝解:“不要妄自菲薄。大殿下会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他又往我怀中钻了两下,脸在我心前埋住,整个人瑟瑟发抖。仿佛我越说,他越害怕,只想与我贴紧。
我道:“陛下放心,臣不会一起去,陛下想和大殿下聊什么都可以。”
云何欢吓道:“别!要不你还是一起去吧。”
我拍了拍他发顶:“臣明日有其他事要做,本就不与陛下一路。”
云何欢懵懵地仰脸:“何事?”
“陛下该睡了,臣不告诉陛下,因为,”我低下头,热气咬在他的耳畔,“是秘密。”
无法,他这脆弱敏感又躲不开的模样,实在可爱,让人忍不住想顺口逗弄,再看他反应。
片刻之后,反应来了。
我下移目光,往一被之间的漆黑处瞧:“陛下,你怎么又硌臣呢。”
“……”
是夜,我最终只能从背面搂着我的陛下暖炉,无论如何都掰不回了。
陛下祭奠兄长,谢将军得知消息,早早做好安排,据说将大殿下的府宅打扫了一番,备了一应物事。次日,我闻着略带沙子味的北境气息,终于感觉没再水土不服,便和谢元一起,将云何欢送到那宅府。
云何欢跨了三四次门槛,来回踌躇,不肯进去,又小跑回来拽住我衣袖,眼巴巴的,格外小心地拨动我手指。
我说:“臣真的有事需要一人去做,不想陛下陪着。”
他不语,摇了摇头。
我只得叫来一个小内侍,当云何欢的面说,让他今日记下陛下一言一行,晚些时候报给我。然后我轻揉了下云何欢的头发:“陛下现可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