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颜一行跟她讲了另一个版本的《夜莺与玫瑰》。
故事的开头,学生赠予心爱的姑娘一朵玫瑰。姑娘也爱着学生,于是将玫瑰插在花瓶中,滴入自己的鲜血浇灌,使得玫瑰永远不会凋谢。
整夜站在姑娘窗前歌唱的夜莺被玫瑰吸引,不可自拔地爱上了玫瑰。
有天,玫瑰不小心摔下楼,掉入阴沟,差点遭车轮碾压,夜莺奋力救下玫瑰,却被压断了翅膀。
学生发现玫瑰后将其捡起,交还给姑娘。姑娘更悉心地照料玫瑰,继续用鲜血浇灌玫瑰,然而玫瑰却总惦记着楼下那只断了翅膀的夜莺。
玫瑰不再喝下姑娘的鲜血,它开始腐败,开始生虫,它抖落下虫子,只希望夜莺吃下虫子能活下去。
可最终断了翅膀的夜莺还是死去了,玫瑰也永远地凋谢了。
故事的最后,颜一行对江媛说:
“我不希望成为那只无能为力的夜莺,更不希望白鹭成为那枝牺牲枯萎的玫瑰。”
顿了顿,望着眼眶红红的江媛,他低声问,“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长久的沉默,江媛点头,说:“我明白。”
颜一行同江媛假装了一周的时间,白鹭便不再频繁找他。当他松了口气,以为白鹭再不会为他费心时,白鹭向他告白了。
秋风萧瑟,枯黄的枫叶落在肩头,白鹭紧攥着他的手腕,
“我喜欢你,颜一行。是陈柏然对张扬的那种喜欢。我不能离开你,我才是该照顾你的人。”
他深邃的眸子长久地盯着白鹭,听自己心跳如擂鼓,声音却悠悠然,
“可我们说好了,要做一辈子朋友,白鹭。放心,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往后江媛也会帮我。”
然而令颜一行没想到的是,他那个做生意屡屡被骗,将白鹭一家也带入泥潭的父亲,这次转头做起五金生意,竟然飞黄腾达了。
历史老师口中“古代印第安人的一个族群分支”的预言确实不靠谱,2012年不是什么世界末日,但对于白仁华的老板梦而言,等同末日。
那年酒桌上,男人告诉白仁华,颜春明办的厂规模并不大,只有他机绣厂的一半大。
然而短短两年时间,同张酒桌上,男人告诉白仁华,颜春明和他弟合办的厂风生水起了。
同一年,白仁华为了还即将逾期的银行贷款,跟陆月琴商量后将市区的房子卖了,搬回到镇上住。
得知要搬家的那天,白鹭刚从陈柏然家补课回来。
那是失去照顾颜一行资格的第三周,眼看着江媛代替自己与颜一行形影不离,白鹭浑浑噩噩回到家,却发现白仁华和陆月琴正沉默地整理物件。
白鹭询问陆月琴,发生了什么,陆月琴没做声,用手背撇去脸上刚落的泪。
白鹭紧张地扭头看白仁华。
白仁华笑着对他说:“白鹭,你爸我啊,破产啦。”
与白鹭顺利考上川高,步伐坚定地走向目标不同,白仁华的机绣厂被时代的浪潮吞没,走向了倒闭。
一周后,白鹭告别了市里的新家,回到了乡镇上的老家。
陆月琴当初的话一语成谶,重回镇上家徒四壁的老房子,她表现得并没有多愤怒悲伤。
面对周围邻居或小心翼翼或幸灾乐祸的探问,陆月琴只是仰着头大笑几声,然后两手一摊,说:“害,那有什么办法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
陆月琴将老房子打扫得窗明几净,然后站在比起市区房子小得多的客厅中央,对着白仁华和白鹭展开双臂,大喊:“大不了咱们从头来过!”
陆月琴戒了麻将,找了离家近的收银员工作,把当初何红送她的金手链卖掉了。
很难免的,也很遗憾的,家道中落的白鹭还没能学会穷开心。
望着老家房子和身边的事物随着时光愈发破败却无法更换,他开始感受到“拮据”的可怕。
白鹭想起张扬家的那个马桶塞,那个中间被掏空一块的黑沙发。
想到未来自己的家也会破成那样,觉得心里有个地方也跟那沙发一样,被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