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陆道元吩咐,戚求影已经拔出长剑,长剑嵌入门边的孔洞,厚重的塔门倏然洞开,露出一条漆黑的通道,感受到来人,通道内的壁灯无风自燃,陆道元一路无话,只带着戚求影前往地下第十层。
靖魔塔历史悠久,当年建塔之初就将春秋冷作为塔门的钥匙,故而只有历代剑主能够开始塔门,这么多年过去,就连戚求影也只进来过两次,上一次是二十年前。
穿过通道抵达第十层,却见地底并没有妖魔,只有左右两排供桌,供桌上是密密麻麻的灵位,中间隔出一条道来,这些都是自沧浪宫立派之初到现在陨落的前辈,陆道元拜过灵位,又带着戚求影穿过灵位,最后来到了尽头。
那是一张老旧的供桌,供桌的红木托盘里摆放一枚不起眼的令牌,上用小篆刻着“天倾”二字,陆道元将令牌拿起仔细查看了片刻,这才松了一口气。
半晌,陆道元又将它放回托盘,沉声道:“御令无碍,我们走罢。”
他是亲眼见证过天倾之战惨状的人,故而几乎从不提起当年,同门或死或伤,五圣陨落两位,药师重伤闭关近二十年,偃师断了一只手,从此无缘执掌春秋冷,就连戚求影也从此留下了致命的弱点……差点难求大道。
陆道元不说,戚求影自然不会戳破师兄的伤心事,见东西无碍,两人转身往外走,谁知才关上塔门,一阵诡异的阴风忽然吹来,戚求影只觉后颈一凉,他下意识转头看向无人处:“谁?”
那是一双赤红的眼,在黑夜中闪动着恶意的光芒,此刻直勾勾盯着戚求影,情绪莫名。
戚求影看不清对方的人影,却只觉这双眼睛在哪里见过。
竟然还敢出现?他想都未想就追了出去,对方显然也吓了一跳,转身拔腿就往山下跑。
“你站住——”离开树林的掩护,戚求影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身形,那是个体格高大的男人,穿着斗篷,腰间还佩一把长剑。
戚求影几乎可以肯定当初在雪境被人追杀就与此人有关,眼神里的恶意是不能作假的。
二人实力悬殊,他很快就追上了对方,眼看对方已经要闯进沧浪弟子的住处,他再不犹豫,长剑破空而去,很快就将那斗篷人钉在了地上。
对方惨叫一声,无助地在地上挣扎,很快引来了不少不明所以的弟子围观。
“是惊鸿君……他在追什么?那是个人吗?”
陆道元紧随其后,看见那黑衣人的身形,微微一顿,众人见他脸色不好,连忙毕恭毕敬地叫了“掌门”。
陆道元目光扫过众人,呵斥道:“大晚上不睡觉乱跑什么……回去!”
众人一见掌门发威,立时不敢违背,稀稀拉拉地说了声“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戚求影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挣扎的人影,伸手要去掀对方的斗篷,陆道元却忽然伸手拦住他:“师弟……”
戚求影早有心理准备,他动作一顿,很快又拒绝了陆道元的好意:“没事。”
哗——那遮面的黑色斗篷被掀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赤红的眼,随即是一张灰败皲裂但又熟悉的脸——那是戚求影的脸。
它大长着嘴惨叫,却说不出话,只从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嗬嗬”声,戚求影垂目看过去,却见它的舌头已经被连根拔去,怎么看怎么骇人。
他刚才就觉得这个“人”的感觉很熟悉,恐怕连陆道元都看出不对劲,所以才会临时呵退了弟子,阻止他揭开斗篷。
让那么多人看见“惊鸿君”这幅惨貌,终归影响不好,戚求影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张一模一样的皮囊,心中却没什么波澜,只缓缓握住剑柄:“……你们是在挑衅我?”
他话音才落,那人形就停止了挣扎,它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反而直勾勾地和戚求影对视起来,半晌他唇边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嘴巴一开一合,与此同时他喉咙里发出了本不该发出的音节:“我…会…杀…了…你…”
戚求影冷笑一声:“只敢躲在壳子后面耍把戏的东西,也敢扬言杀我?”
想杀他的人多了去,他戚求影会怕别人杀吗?
“想杀我,就来见我。”
他说完,春秋冷一横剑,那颗和他一模一样的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被斩断的脖颈非但没有流出鲜血,反而像只水囊似地瘪下去,戚求影用剑挑起来一看,却是一张上了妆,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人皮。
故意搞出这种恶心人的东西,是恫吓,还是挑衅?
他冷笑一声,指尖微微动,那团东西就燃烧起来,陆道元眼睁睁看着他将“另一个自己”亲手斩杀焚烧,心中隐隐不安,但还是明白了什么:“他刚才是故意在等你……师弟,敌人在暗我在明,这些天你要多加小心。”
戚求影这辈子除了段暄光还没怕过谁,闻言也不甚在意:“我知道。”
陆道元又想起白日里对着戚求影投怀送抱的段暄光,还是道:“我想了又想,那位段公子三番五次接近你,必有古怪,且他来自苗疆,身份敏感,你将他安置在无上殿实在不妥,不如把人交给我处理。”
戚求影立刻想到那张理直气壮又委屈巴巴的脸,想也不想便脱口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