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顾子铭说得越来越轻。她不擅以话做引,能说出这番话来全靠刚才的那点情绪煽风点火,本想借此提醒束鸢在这世间与她紧密相连者另有三人,既然如今她们二人相伴,或能诉诸心肠。没想到最后直戳到了自己的心窝子,尤其是提起“师娘”二字,顾子铭只觉得那原本就模糊不清的记忆画卷被人生生扯去一段,而这一段对她而言似乎是最重要的。
她不由得沉了眸子,再次转身余光瞥见了夜空中的皎白新月。
新月虽只有浅浅一弯,银光灼灼,照不亮这小院全貌,却不偏不倚地探入束鸢那屋子半开的小窗。
束鸢半个身子倚在床榻上,被那月光照亮些许。耳边顾子铭的话音重重,她深深呵出一口气,捧起那落在掌心的月光,将自己的脸埋入其中。
*
当夜顾子铭睡得很是不安稳,那股荷花香也没了安神的作用。她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直到新月西去,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可惜睡了不过一个多时辰,她就闻到了那股异常难以入鼻的药味,惹得她本就怪异非常的梦境顿时变成了一滩浆糊,顾子铭只觉得自己陷入其中,差点喘不上气。
无可奈何,她只能将重的不能再重的身子支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小屋。
“师姑……”她那仿佛无魂的身子往那灶屋门框上一挂,声音没半点精气神。
束鸢扫了她一眼,嘴角忍不住一动。她放下手中茶盏,食指上蓦地出现一点寒光,没等顾子铭警觉,那到寒光便没入她体内。
顾子铭被冻得一激灵,后背终于长出脊梁骨来,站得笔直。“师姑啊……”
这大夏天的,她口中竟然吐出一口寒气来。顾子铭瞬间清醒,昨夜一幕幕于脑中再现,心说别是昨天话多了,真惹着这位师姑了。
然而此时束鸢的心情却好得很。这是她这些年来为数不多心情好的日子,想着昨日顾子铭说要和她一起出去走走,这才一早起来煎药。刚好,给顾子铭喝的药就剩下一幅,是该去一趟那铺子。
东临这地方位于东海之上,除了有个传说中的仙境,还有一个除新、满、残月时不开市外,每日卯时至酉时活人可踏入其中的鬼市。顾子铭喝的药中有一味药俗世间买不到,想要只能去这地方或霄云派碰碰运气。
束鸢道:“快去把药喝了,今天带你鬼市逛一逛。”
顾子铭一听这名字,脑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牛头马面的可怖模样来,咧了咧嘴问道,“这样的好地方怎么还能有鬼市,师姑,那地方安全吗?”
束鸢回应道:“不过是个集市罢了,只是售卖的东西寻常地方找不到才有了这样一个名字。你好歹也是个修士,怕那些牛鬼蛇神?”
怕,是真的有点怕,但是顾子铭不好意思说。何况那鬼市似乎是个有趣地方,束鸢的修为肯定很高,去那见见世面总比在院子里躺一天来得好。于是她很是乖巧地将药一口喝下,并在束鸢的监督下走了两边“雏鸟寻路”,惹得小屋周围的鸟儿再一次被惊起,两人这才出发。
因是去买东西,束鸢自己带了一袋灵石,丢给顾子铭一个装有俗世用的钱币的袋子。顾子铭接过好奇一看,发现里边竟然有银票百两,还有几个铜钱和几块碎银。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管管,顿时变成了一个小财迷。
“师姑,我们这么有钱呢!”顾子铭后背才刚“长”出来没多久的脊梁骨霎时好像多了两根,连她那脖子都梗得笔直,竟然端起了一个娇惯的神气大小姐模样。
束鸢忽得发现自己对这个徒女了解甚少,她这会的模样从前在迹崖山上似乎从来未见过。
“这些钱对我们来说没什么用,我也不清楚如今这点钱还够买些什么。鬼市里不仅有修士做买卖,也有凡人为了糊口卖些小玩意。你要是看到喜欢的到时候可以买点。”
顾子铭双眼一亮,赶紧把那钱袋子塞进衣服内。“那我一定要买点糖,那药太苦了。”
鬼市位于东临小岛的地下,想要进入其中就必须先找到一家棺材铺,由那棺材铺的老板引着进入鬼市。那棺材铺孤零零地被建在一圈残骸之中,墙上贴着几张黄色、白色的纸钱,大白天看着就阴森森的。一口造了半截的棺材随意地被丢在屋门外,上面潦草地刻着几个字——老板死了。
顾子铭看得眉头直皱,寻思着这老板是有多不想活,这么咒自己。
束鸢走上前,抬手在那棺材盖上敲了两下,又在那门上敲了一下。过了好半晌,那紧闭的屋门才被人从里边打开,走出来一个模样可谓粗犷的女人。那女人的面容棱角分明,眼神凌厉的像是她手中的凿子一般,冷冷地往顾子铭身上一放,像是要在她骨子里刻上几个字。好在她似乎对顾子铭并没有多少兴趣,很快就将目光移到了束鸢身上。
她上下一打量束鸢,认出对方五日前才来过,便让开身子,往屋里一副刚做好的棺材指。“往那走,对了,这几天鬼市不太太平,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