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铭不记得她,等到真的要将她的三魂六魄从体内剥离,是不是就能轻松些?
可是顾子铭不记得她,曦凰是否还能记得她?
这两个念头一晃而过,第三个本不该有的问随之钟声般在束鸢耳畔响起——顾子铭你连你师娘我都不记得了吗!
这声音惊得束鸢心头发颤,那脸上的失落再不能掩盖,都落在顾子铭的眼中,看得她胸口钝痛起来。顾子铭忙忙抬手,想去安慰束鸢,却又觉得冒犯,最后只能化成一句话。“你别难过,我会想起来的。你能告诉我,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你是我……”束鸢的话落到嘴边被什么绊住。
若是将眼前人当成顾子铭对待,她生怕曦凰那本就不多的记忆因此全部丢去,怕曦凰把自己当成了顾子铭。可要她将顾子铭当成曦凰,束鸢是怎么都做不到。
这些年来,她很少有把顾子铭当成自己徒女看待,每每看着眼前这人,束鸢只希望她能赶紧成长起来,希望她能让自己的真气尽快变得充盈魂神浑厚,好让曦凰重生能够顺利。很多时候,她看着顾子铭,恍惚看到的曦凰,只是不能因此对这人生出半点欢喜来。束鸢自知心冷,所以才会让凤栖假扮自己,好让顾子铭知道自己是真的有个师娘的。
可眼下,她不能再找来凤栖顶替自己,那颗尘封多年只为了曦凰跳动的心,是怎么都无法回应顾子铭。
半晌,她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你是我师侄,醒了就好,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师侄这个词似乎并不能解释这人刚才的行为和态度,眼下情景不便多想,顾子铭将疑问按下回答道:“没有不舒服,就是还有点疼,应该一会就好了。”
说话间,那股难闻的味道重新钻进了她的鼻腔,顾子铭生怕那是这位师姑特意给自己的煎的药,扯了个谎想糊弄过去。
束鸢那话不过是想把话题绕过去,并不打算就这么听顾子铭的话放心下来。她抓着顾子铭手臂的手顺势下滑,很快手指指腹便搭在了顾子铭的三脉上,眉宇间多了几分担忧。
顾子铭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魂海虚弱,忙抽回手,往不远处的方桌上看了眼。“那是给我准备的药吗,是不是该喝药了?”
她这样的乖巧同当初在庭梧时如出一辙,束鸢点了点头,起身将那碗药端过来。那药是用了几十种药材熬制而成,黑乎乎的,看着就难以下咽。她将药递到顾子铭面前,瞧见对方眼中的抗拒,愧疚感鬼鬼祟祟的冒出来。
“我喂你。”
“不用。”顾子铭接过那碗药,自以为无人察觉地又将身子往远离束鸢的方向挪了几寸。
眼前人给她的感觉很奇怪,熟悉又陌生。顾子铭总觉得自己像是经历了什么特别不好的事情,因此在这次醒来后多长出了几个心眼。她相信眼前人不会伤害她,脑中却始终有个声音提醒眼前人藏着什么事关自己的秘密。这秘密可大可小,不及顾子铭细细琢磨就变成了一层隔阂挡在她和束鸢之间。
手中的重量蓦地消失,束鸢不由得想伸手将那碗药重新拿回来,耳边听得勺子于碗边相碰产生的脆响。顾子铭拧着眉,满脸不情愿地将一勺子药送进了嘴里。
那药苦得没边,顾子铭全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她梗着脖子,紧闭上双眼才将那口药咽下去。而后就感觉胃里翻江倒海起来,身体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要她把那口药吐出来。可惜她视线微微一扫,就瞥见束鸢已经伸手兜在她身前。顾子铭实在做不出让眼前人去接她口中吐出来的污秽,只能下巴一低,拿起碗将药全部喝了下去。
苦涩登时写满了顾子铭的整张脸,她努力忍着,抬手封住了自己的神门穴,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很不好看的笑意。“我喝完了。”
束鸢看了眼那个已经空了的碗,再看顾子铭的脸,她想起眼前人刚入庭梧的那些年。顾子铭很是不能忍疼忍苦,那时候,她为了让顾子铭的魂神尽快凝聚可用,每天早中晚都要她喝一碗极苦的药。每每,顾子铭能喝上几个时辰,叫苦不迭,脸上挂着鼻涕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她,问她能不能不喝了。
每当如此,束鸢就会心烦起来,或是强行将药给她灌下去,或是就用那双冷冰冰的眼盯着顾子铭看,直到她没有办法只能捧起碗将药喝下。喝完药之后,顾子铭总是会喝很多水,或者鬼鬼祟祟地到处找甜的东西吃。那时候庭梧中只有几处石头缝中有花长出来,她也不管花是否有毒,取了花心放在嘴里,几近可能地抿出一点花蜜来。
这样的情况过了一年之久,顾子铭学会了一套心法,能将魂神自如运用。束鸢渐渐心软,减少了她喝药的次数,改为药浴。然而顾子铭的本性却没多少改变,依旧怕苦怕疼得要紧。
几年都没改变的事情,怎么下山一趟就改了。一时之间,束鸢心中百般情绪缠绕,让她好一会说不上话来。
顾子铭见她就那样怔怔地看着自己,只能自己打破这种怪异的安静。“师姑,我应该在这床上躺了很久了吧,能不能让我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