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娘应得很急,也很激动,似是没料到林烟湄还愿意主动理她。
“院里没栽花,桶里的花儿是买的吧?应该挺贵?”林烟湄问。
听得此等不合时宜的问题,背向坐着的慧娘锁了下眉:“不贵,放心吧,钱够花啊。”
“不花您的钱,您就大方啦?”
林烟湄状似随意地调侃。
慧娘默然良久,吐出一声长叹:
“湄儿啊,你既知道了身世,寸瑶和你娘的钱,花你身上是应该的,就别多想了。”
“哗啦…”
闻言,林烟湄撩起一捧水,拍了满脸,深吸一口气才道:
“您错了,我没因您接纳她们的钱而别扭。只是,小镇教书匠半辈子能攒几个钱,您算不出?她钱多到反常,还雇得起打手,您怎么能安心接纳的?我多想多疑才是常理罢?”
话到此处,慧娘听懂了,这鬼精的丫头在拐弯抹角质问她。
她们习以为常的事儿,诸如寸瑶殷实的家底,在事事不知情的林烟湄眼里,自然处处诡异。以往,萧岭缺衣少食,慧娘全凭寸瑶暗中接济,才顺利把林烟湄养大。她将这些伪装成集市所得,林烟湄从没察觉罢了…
“之前,是婆婆不对,以后都不瞒你了。我是早知道她俩积蓄不少,可…”
慧娘语气里满是无奈:“湄儿,你娘是主,我只是仆。如何看顾你、瞒与不瞒,我得听她的。婆婆演十几年早入了戏,习惯了照料你的平淡光阴,险些忘了咱们本不是那只需为餐饭发愁的省心农家,连旧日血海冤仇都要淡忘了…”
“积蓄?做什么得来的?只是积蓄吗?”林烟湄此刻无心听慧娘诉苦衷,一门心思抓着疑点不放:
“师娘…她,要求你带我在山里吃苦?她知不知道向阳村的大伙年年胆战心惊地活,生怕朝廷派人来抓充军?知不知道你的腿在寒冬腊月有多疼?”
话到此处,林烟湄脑中浮现出了萧岭深冬半人高的雪,和无数个北风破屋的寒夜…她无法理解,该是怎样冷血的母亲,才会做下此等无情决断,自己家财丰厚,却任亲生骨肉饱受苦难摧残…
感受到林烟湄口中的怨气,慧娘的叹息愈发粗重:
“这伙侥幸苟活的人,没谁容易…为活着,大家已然拼尽全力,寸瑶暗地里留些来钱的路子,也是未雨绸缪的无奈之举,你不必知道太清楚。”
她还不敢告诉孩子,林雁柔搬出萧岭,住去雁回镇,是用了假死障眼法的缘故。她也不敢吐露,寸瑶招募私兵,是提防着朝廷哪天发现林雁柔母女的身份,会派人来暗杀…
“向阳村虽苦,可你不知,那满村人定居在那,为的,只是护你一人。你未出生时,我劝过你娘换个法子。但她笃定,与其带你活在朝廷监视下,担着暗杀风险,还不如把你伪装成毫无威胁的山野孤儿。”
“哗啦啦!”
“什么叫护我一人?”
林烟湄糊涂了,猛然跃出水面:“你的意思是,向阳村老老少少,一早知道我是谁?唯独我,是被所有人圈在谎言里养大的傻子?!”
水花四溅间,慧娘怕她着凉,蓦地转身递上衣裳:“别激动,仔细着凉,穿衣…”
“啪—”
林烟湄反手打翻了衣裳,满腔恼恨难压,怒火中烧地吼道:
“不明不白任人摆弄着活了十八年,我憋屈!冻着罢,冻死最好!”
她受不了,也不需要别人为她而活…这份代价太过沉重。她更无法说服自己,这条出生就被抛弃的可怜命,居然眨眼间变成了要紧物件似的,值得好多人费尽心机来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