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里似乎盛满了许多情绪,似乎有懊恼、有斗志……他无法一一分辨,却总觉得在自己的投手的眼角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请求。
请求他的信任。
但没有沮丧。
——想必他与他一样,想以他们两个人的投捕来结束这一局,将这支队伍、将他们送上那个舞台!
御幸看向监督的方向,缓缓地点了头,而后对泽村打着手势,‘这个打者具有长打能力,极难对付,务必要把球投得刁钻一点。’
——只要两个人一起,只要整支队伍一起……
泽村的脑里仿佛响起了他最熟悉的那个人的声音,那声音携着势在必得的气魄,跨越时间与空间,排山倒海而来——
“球被轰出了!”
观众席上传来惊天动地的喝彩声。
而那颗球好像名为“绝望”的情绪,跨越了他与他,他与他们,直直地往既定的命运冲撞而去——
“再见全垒打!在九局下半,稻实队长轰出了清垒全垒打决定了此次进军甲子园的队伍!”
——而人又是多么脆弱的生物啊,越追求着巨大的东西,失败时受到的伤害就越严重。
无论在哪一种神话里,人类这一个体从一开始就是不完美的。
所以追求100%的快乐与幸福感本来就是一种悖论,挫折与幸福本来就如同光与影,共同架构了人的一生——但每个人对挫折的感知却是不同的。
有一类人因明确自己的目标而心智足够坚定,他将挫折视为将他从现状的温床中拉起的力量,从不眷恋过去的幸福与温暖,永远有破釜沉舟的魄力——忍受挫折所带来的蚀骨疼痛、坚定不移地朝下一个目的地奔去。
御幸一也大概就是此类人中的一个。
虽然说当天晚上应当先回到宿舍休息,但仓持着实心绪不平难以入睡,于是走出自己的宿舍,只是碰巧经过活动室、见门虚掩便好奇地屈身窥视,便见御幸独自一人抱膝坐在电视机前看录像。
不知道这是第几遍了,屏幕里泽村正要投出决定比赛最后结果的一球,御幸按了暂定对着空气自语,“我应该再仔细看看他的表情、还有他肩膀的僵硬程度……”
“练习会暂停两天。你已经开始回头看那场比赛了吗?”他走到同年、月份甚至还比他小了不少的好友身后——在他的心脏还因比赛的最终结果以及前辈们沉默痛苦的背影而颤抖得无法自已,甚至无法直视三年级学长们一双双通红的眼睛时,这个人已经马不停蹄地往前走了。“这个想法很赞……但我说,现在并不需要马上做这个吧。毕竟……”
“你也明白的吧,仓持。”日光灯聚焦在御幸的发旋,他被灯光照亮却令仓持仿佛感到这个人只身站立在阴影之中,而他的面前——大雾弥漫,看不清前路。“可靠的前辈们毕业了。我们没有可靠的三棒、四棒、五棒来帮我们得分了,也没有可靠的王牌投手帮我们张开防御的大网了——这样马上升入三年级的我们……”
“是没有办法带领这支队伍进入甲子园的。”
“嗯……”对方近乎残忍的肯定语气令仓持不禁向后退了一步,他因不知如何伸手接过这他还尚未开始思考的沉重未来而沉默了半晌,后才故意用一贯的轻松语气说起了旁的事情,“反正你现在有比这更优先考虑的事情要做……泽村那家伙,就没和我说过话,吃完饭后没注意,这家伙已经没影儿不知道跑哪去了……也真是的,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发现他还有混入人群不带点儿音儿消失的本事……”
“你别管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打断他因心绪不稳而起的絮叨的御幸声音比往常要低沉许多,“他不是个脆弱得需要旁人安慰的人。”
“不过不用你说,我也会去找他的。”
他想他知道这个从比赛结束就一滴眼泪没掉的小混蛋在哪。
他相信他与他是同一类人——不沉湎于过去、肩负着挫折向前走。他只是还未忘记他与他在比赛开场前的对话——隐约觉得他有什么必须说说出口的话来厘清自己某些让人觉得不妙的心绪。
说实话,御幸虽说得信誓旦旦,却并不肯定泽村这时候能跑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