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蓑衣。箭矢的尾羽还在颤动。张横盯着那张被火烧毁的脸,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三年前那个血夜,他确实听过“鬼面弓”这个名字——父亲咽气前,曾用带血的手指在他掌心写过这三个字。“你没死。”鬼面弓的声音像生锈的刀在磨石上刮擦,“张文远的种,果然命硬。”墨先生的短剑仍握在手中,剑尖滴血。“塞外刀首,”他眯起眼睛,“居然敢入关?”鬼面弓解下长弓,雨水顺着弓弦滑落。“来找样东西。”他的独眼盯着张横,“也找个人。”张横捂着腹部的伤口站起来,血从指缝渗出,混着雨水在脚边汇成淡红色的小洼。“找我?”“找你父亲藏的东西。”鬼面弓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与张横那半块正好能拼成完整的一块,“也找红袖。”听到这个名字,张横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是谁?”鬼面弓的独眼里闪过一丝讥诮。“东厂掌刑千户,”他慢慢地说,“萧寒山的亲妹妹。”雷声炸响。张横的刀已经抵在鬼面弓咽喉。快得不像个重伤之人。“再说一遍。”他的声音比刀还冷。鬼面弓不躲不闪,独眼里的讥诮变成一种古怪的怜悯。“萧红袖,”他重复道,“东厂最毒的‘赤练蛇’,专门清理门户。”刀尖刺破皮肤,一滴血珠滚落。“证据。”鬼面弓突然笑了。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道陈年刀伤。“这刀是你父亲砍的,”他说,“但下毒的是红袖。”墨先生突然插话:“三年前灭门案,现场确实有赤练蛇毒的痕迹。”张横的刀微微颤抖。他想起红袖手中的梅花扇,想起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幽香,想起她说“萧寒山已死”时嘴角的弧度。全是谎言。“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张横收刀后退,“你大可以等我毒发身亡,坐收渔利。”鬼面弓系好衣领,雨水在他脚下积成小潭。“因为百官录上,”他盯着张横的眼睛,“也有我的名字。”茅屋里。油灯重新点燃。墨先生给张横缝合伤口,针线穿过皮肉的声音令人牙酸。鬼面弓坐在门口擦拭长弓,每擦一下,弓弦就发出细微的震颤。“三页名单,”张横忍着剧痛问,“到底关系着什么?”墨先生剪断线头:“天启七年冬,先帝暴毙前,曾密令三刀会调查三位重臣。”“谢迁,刘瑾,王振?”“不。”墨先生摇头,“是查这三个人背后的主子。”鬼面弓突然插话:“东厂督公曹少钦。”雨声忽然变得很响。张横想起那个雨夜,想起父亲把他藏在密室时说的话:“记住,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刀剑,是人心。”“曹少钦要百官录,”他喃喃道,“是为了销毁证据?”“是为了找人。”墨先生取出三张绢布铺在桌上,“这三个名字旁边,原本该有印记。”张横凑近看,发现名字下方的血迹被刻意刮花了。“什么印记?”“龙纹。”灯花爆响。屋外惊雷炸裂,照得三人脸色惨白。追杀者至。马蹄声混在雷声中,由远及近。很多马。鬼面弓瞬间搭箭上弦,独眼眯成一条缝。“黑鸦卫,”他低声道,“至少二十骑。”墨先生迅速收起绢布,从药柜暗格取出一个皮囊扔给张横。“燃血散,”他语速极快,“能让你暂时恢复功力,但会折寿十年。”张横毫不犹豫地吞下药粉。剧痛!像有烧红的铁棍捅进经脉,他跪倒在地,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皮肤下的红线疯狂游动,最后全部汇聚在左臂,形成一把血色的刀形印记。马蹄声已在百步之内。“从后山走,”墨先生推开通往地窖的暗门,“溪边有船。”鬼面弓却站着没动。“你呢?”张横喘着粗气问。老郎中笑了笑,从药箱底层抽出一把细如柳叶的刀。“三刀会记史人,”他整了整衣冠,“当与史料共存亡。”第一支火箭已经射穿屋顶!火与血。张横在溪边回头时,茅屋已成火海。他看见墨先生站在门口,柳叶刀划出漫天银光,三个黑鸦卫同时捂着喉咙倒下。又一支箭射穿他的肩膀,他却像感觉不到痛,刀光再起!鬼面弓的箭也没停过。每箭必有一人落马。但敌人太多了。“走!”鬼面弓突然暴喝,“别忘了三刀会的使命!”张横跳上小船,砍断缆绳。激流立刻卷着小船冲向下游。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鬼面弓独臂挽弓,一箭穿透两名骑士;而墨先生的柳叶刀插在某个黑鸦卫的胸口,自己却被三把绣春刀同时刺穿——老郎中在笑。笑得像个得胜的将军。孤舟。暴雨中的溪流湍急如瀑。张横躺在船底,任凭雨水打在脸上。左臂的刀形印记灼热发烫,仿佛有生命般跳动。三刀会。百官录。龙纹。这些碎片在脑海中旋转,却拼不出完整的图景。小船突然剧烈颠簸!张横撑起身子,看见前方溪水分岔处站着个人。红袖。她依旧一袭红衣,在灰暗的雨幕中艳得像血。手中不再是梅花扇,而是一把出鞘的剑。剑尖指地,溪水在刃上撞出朵朵水花。“你果然没死。”她的声音穿过雨幕,“就像三年前的萧寒山。”张横握紧刀,感觉燃血散的药力在血管里奔涌。“下一个死的,”他跃上岸,“就是你。”红袖笑了。笑得那么美,那么毒。“你以为墨老头说的是真相?”她轻轻摇头,“三刀会才是谋逆的乱党,而你父亲——”剑光暴起!“——是出卖同僚的叛徒!”:()短刀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