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张横漂浮在这片黑暗里,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他试着呼吸,却发现连呼吸都是多余的。——这就是死?他忽然想笑。原来死这么安静,比活着安静多了。“还没死透呢。”一个声音刺破黑暗。张横猛地睁开眼睛!光。刺眼的光。他下意识抬手遮挡,却发现手臂重若千钧。每根骨头都像灌了铅,每块肌肉都像被碾碎重组。焚心散的代价。“别乱动。”声音从右侧传来,“你全身经脉断了七成,现在动一下,这辈子就真的废了。”张横艰难地转头,看见一个灰袍人正在捣药。石臼里的草药泛着诡异的蓝光,气味辛辣刺鼻。“这是哪?”“鬼门关前。”灰袍人头也不抬,“我刚好路过,捡了你半条命。”张横盯着房梁。茅草搭的屋顶,漏下一缕阳光,灰尘在光柱里跳舞。“红袖呢?”捣药的手停顿了一下。“那个女人,”灰袍人冷笑,“把你扔在乱葬岗就走了。”张横闭上眼睛。他不意外。江湖本就是如此,利用完了,谁还管你死活?“为什么救我?”灰袍人放下石臼,从怀里掏出一块铁牌扔到床上。铁牌上刻着一把刀,刀下三条血痕。张横的瞳孔收缩。“三刀会?”“三年前,萧寒山灭你满门,是因为这个。”灰袍人指着铁牌,“现在,该你知道真相了。”真相往往比刀更伤人。灰袍人自称姓墨,是三刀会最后的“记史人”。“三刀会不是江湖帮派,”墨先生用布巾擦着手,“是前朝锦衣卫的暗桩,专查百官阴私。”张横盯着铁牌,想起父亲临终时塞给他的半块玉佩。玉佩背面,似乎也刻着类似的纹路。“萧寒山是东厂的人?”“聪明。”墨先生点头,“天启七年,东厂血洗三刀会,就是为了这份‘百官录’。”他从床底拖出一个铁箱。箱盖打开的瞬间,张横闻到陈年的血腥气。里面是名册。发黄的名册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某年某月,某位大人收了谁的银子,害了谁的命。“你父亲张文远,是最后一任‘持刀人’。”墨先生轻声道,“他藏起了最重要的三页。”张横的指尖发冷。“所以我全家被杀,只是因为几页纸?”“不是纸。”墨先生摇头,“是三条命。”他翻开名册最后一页,露出夹层里的三张薄绢。绢上写着三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画着一把滴血的刀。张横盯着第一个名字,突然觉得天旋地转。——那赫然是当朝首辅,谢迁!雨来了。先是零星几点,很快变成倾盆暴雨。张横坐在窗前,看着雨水在泥地上砸出无数小坑。就像那三个名字,在他心里砸出无数疑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墨先生正在熬药,药罐里咕嘟咕嘟冒着泡。“因为‘焚心散’没要你的命。”他搅动着药汁,“这说明三刀会的‘燃血功’还在你体内。”张横低头看自己的手掌。掌纹里确实多了几道诡异的红线,像是有活物在皮肤下游走。“练成燃血功的人,”墨先生递来药碗,“能感应到另外两把‘刀’。”药很苦,苦得让人想吐。但张横一饮而尽。“另外两个还活着?”“一个在塞外,一个在皇宫。”墨先生收起药罐,“但现在,他们都在找你。”雨声中忽然混入异响。很轻,但逃不过张横的耳朵。房顶有人!墨先生似乎也听见了,他吹灭油灯,从药柜夹层抽出一把短剑。“东厂的‘黑鸦’,”他低声道,“嗅觉比狗还灵。”张横试着运功,剧痛立刻席卷全身。但他还是强撑着站起来,抓起床边的钢刀。刀很沉。比他记忆里沉得多。“你现在出去就是送死。”墨先生按住他肩膀,“地窖通往后山,我拖住他们。”张横摇头。“我的仇,自己报。”他踢开窗户的刹那,三道黑影同时扑下!血战。张横的刀慢了。慢了很多。第一刀本该斩下对方头颅,却只削掉半只耳朵。第二刀被轻易格挡,震得他虎口迸裂。“张横?”黑衣人冷笑,“不过如此。”三把绣春刀从不同角度刺来!张横勉强架开两把,第三把直接捅进腹部!剧痛让他跪倒在地。“首辅大人要的东西,”黑衣人踩住他手腕,“交出来。”张横吐出一口血沫。“做梦。”黑衣人举刀欲砍,突然僵住——一截剑尖从他胸口穿出!墨先生的短剑!剩余两名刺客立刻转身,却见老郎中袖中飞出两点寒星。一人喉头中镖,另一人刚跃上墙头,突然栽了下来。后心插着半截箭矢。“还有埋伏?”张横喘息着问。墨先生摇头,警惕地环顾四周。雨幕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蓑衣斗笠,长弓在背。“塞外的刀,”来人摘下斗笠,“来赴三年之约。”张横看着那张被火烧毁半边的脸,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若有一日你见到‘鬼面弓’,就把玉佩给他。”:()短刀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