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如冰冷的潮水,瞬间没顶。九艉猛地抬起头,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全身的骨骼都在呻吟,但他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碎了牙关。更多的鲜血从他唇角涌出,滴落在身下洁白的沙地上,晕开一小片凄艳的红。他再次张开嘴,从肺腑深处发出一连串急切而尖锐的、类似海豚的鸣音。那声音支离破碎,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在刀尖上滚过,承载着他全部的意志。放我走,让他走,让我们走!“求你……母亲……”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恳求,是他抛弃了所有尊严后,唯一的祈愿。绯丽的背影终于消失在殿堂深处那层层叠叠、如梦似幻的鲛纱之后。束缚着他的那股力量没有丝毫减弱,可支撑着他反抗的意志,却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九艉再也撑不住,庞大的身躯重重地砸回沙地,激起一小片沙尘。他颓然地趴伏着,缓慢渗出的血液将身下的沙地染得更红。他一动不动,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良久,一阵压抑到极致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呜咽,从他喉间溢出。那不是求饶,也不是不甘,而是一种纯粹的、幼兽失去至亲般的悲鸣。他一遍又一遍地,发出一个特定的、哀婉悠长的音节。那是他为辞穆所创造的、独一无二的呼唤,过去总是充满了亲昵与依恋,此刻,却只剩下无尽的悲伤与绝望,在这座冰冷华丽的囚笼里,空洞地回响。呜……辞穆……呜……那一声声来自灵魂深处的悲鸣,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鲛纱,在空旷华丽的殿堂中回荡,如同一曲哀婉悠长的挽歌。鱼渊的尾巴顿住了,粉色的鱼尾在幽蓝的水光中轻轻一摆,停在了一丛巨大的、色彩斑斓的海葵旁。他回头望向那声音的来处,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那股子浸透了骨血的绝望与悲伤,依旧像冰冷的暗流,悄无声息地拂过他的皮肤。“好可怜……”他低声呢喃,精致的脸上掠过转瞬即逝的怜悯。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反抗母亲绯丽的下场向来如此。他垂下眼,目光落在自己怀中捧着的一只巨大的、内壁闪烁着七彩光晕的贝壳上。那贝壳被打磨得光滑无比,里面铺着最柔软的海藻,几尾色彩各异的小鱼苗正在一丛小小的、被移植进来的海葵里嬉戏。它们的身形不过指甲盖大小,却灵动异常,在海葵柔软的触手间穿梭追逐,玩着躲避抓捕的游戏,全然不知自己的父亲正在不远处承受着何等炼狱般的痛苦。鱼渊看着它们无忧无虑的样子,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更轻,仿佛怕惊扰了这份天真:“叔叔也没办法救你们的父亲。谁叫我们的母亲,眼里向来不揉一粒沙呢。”他抱着那巨大的贝壳船,尾鳍一振,带动着身体缓缓向上游去,水流温柔地拂过他粉色的长发。“眼下,也只能先带你们去见辞穆了。”“辞穆”两个字的发音在水中漾开,仿佛带着某种特殊的魔力。原本还在海葵中玩得最疯的那尾小黑鱼,动作骤然一停。下一瞬,它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从海葵丛中窜出,在贝壳船内的小片水域里奋力向上一跃,小小的身体带起一串晶莹的气泡,拼命想引起鱼渊的注意。“哦?这你倒是听懂了?”鱼渊的眼中终于漾开一丝真切的笑意,他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那尾小鱼苗前方的水流,语气里满是惊奇:“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如果不是你在卵里憋了那么久,恐怕会比我还要早些成年呢。”。。。。。。。沙滩上,辞穆颓然地坐在那里,身体的轮廓在夕阳的余晖中被拉成一道孤寂而瘦长的影子。海风带着咸腥的湿气拂过他银白色的发丝,却带不走他心底半分的焦灼。他不相信,他绝不相信自己会等不到九艉。他曾试着走向大海,那片九艉生活了无数个日夜的蔚蓝故乡。可每当他的脚踝即将触及浪花,一股无形的、温柔而又坚决的力量便会将他推回岸上。那斥力并不伤人,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仿佛整片海洋都在排斥他的靠近,将他隔绝在外。为什么?大海为什么会拒绝他?这是九艉的家啊。九艉究竟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才会这么久都没有一丝消息?辞穆蜷起手指,新生的掌心纹路清晰,充满了力量,可此刻他却只想用它去感受爱人蹼爪的冰凉温度。他不信九艉会食言。他已经那么了解九艉了,人鱼在许诺时,眼眸里盛满了何等郑重的光。九艉从不答应做不到的事,他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比磐石更加坚定。唯一的可能,就是他遇到了麻烦。一个连他都无法轻易摆脱的、巨大的麻烦。这个念头让辞穆的心脏揪紧,却也奇异地带来了一丝安慰。他宁愿相信九艉身陷险境,也不愿去想那个被抛弃的可能性。他缓缓低下头,额前的长角在沙地上投下小小的阴影。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咕噜”声,打破了浪潮单调的节拍。那不是海浪拍岸的声响。辞穆的身体瞬间僵住,他猛地抬起头,视线死死锁住前方不远处的海面。只见那片深邃的蓝色中,一串细密的、晶莹的气泡正突兀地向上攀升,接二连三地在水面破开,漾起小小的涟漪。那轨迹清晰而明确,来自于某个正在上浮的活物。是他吗?是九艉吗?霎时间,所有的颓丧与不安都被狂喜的浪潮冲刷得一干二净。辞穆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沙地上弹了起来,踉跄着冲到那道无形屏障前的极限距离,双眼因激动而微微泛红,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不断冒出气泡的水域。:()我在奇幻世界给人鱼当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