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寂静无声,只有垂落的钟乳石尖端偶尔会滴落几滴凝结的水珠,“嗒”地一声坠入池水,荡开极其细微的涟漪。
逝川过了好一会儿才带着干净的衣服回来。
他方才手忙脚乱、七荤八素地出了门,乱走了好一通才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他心不在焉地从柜中抽出一件素白长袍,又在洞口做了半晌“非礼勿视”的功课,这才深吸一口气,重新踏入蒸腾的雾气。
逝川端着托盘,眼观鼻、鼻观心,目光钉在脚尖前三寸,稳稳当当地走到池边,将托盘轻放在遥岚身边不远处,然后——
转身、迈步、一气呵成。
正在这时,遥岚叫住了他。
“等等,”他的声音从氤氲的雾气中传来,“拿近些,我够不到。”
还要拿近?
可衣服不是已经放在池子边上了吗?
他正蹙眉揣摩遥岚的用意,池中人却又催了一声。
“怎么了?”遥岚嗓音带雾,低而温软,“有问题?”
逝川指尖一紧,终是捧起那件素白长袍,缓步走向水边。
雾气缭绕,遥岚仅露一截背脊,腰线隐入蒸腾,下半截身子沉在水里。
逝川忽然想起了破山尺幻境。
幻境中,遥岚化身成鲛人,双腿也被长长的鱼尾所取代,那段时间,二人每次相见,他都是这样沉在水中,强装自然地与逝川说话。
念头纷乱间,遥岚已从水中伸出手,向他讨要衣物。逝川微俯身,把托盘递过去。
谁知,许是池子里雾气遮人眼,遥岚不小心失了准头,没接到逝川递过来的衣服,反而是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臂。
池边本就湿滑,逝川站得又太靠外,被遥岚这一扯之下,他竟然直直地坠入了池中。
“砰!”
水花高高炸开,温热泉水瞬间吞没衣摆。逝川猝不及防地跌入池中,正正撞进遥岚温热的怀中。
……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慌乱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
嗯,是腿,不是鱼尾。
柔软滑。腻的触感隔着汤池水清晰地传递过来,温暖舒适的泉水仿佛一下子成了滚烫的沸水,烧得逝川浑身潮热。
他猛地后撤,与遥岚拉开了距离。
“抱歉,公子我……并非有意冒犯……”
他不敢抬起头看遥岚的眼睛,但察觉到遥岚的目光此刻正落在他的身上,坦然地打量着他落水的狼狈相。
木质托盘在水面上漂浮,随着晃动的涟漪轻轻地撞了下逝川的胳膊,逝川这才反应过来,他方才拿过来的衣服也跟着一齐掉进了汤泉中。
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了。
“抱歉公子……我……我再去重新拿一套衣服来……”
遥岚没说话,半晌,隔着水雾低低地轻笑了一声。
逝川愈发觉得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