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不肯怀疑慕容影,即使萧风曾经旁敲侧击地提醒过他什么,但他始终觉得,慕容影那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但自从离开幽篁山之后,他发现自己再也看不懂慕容影了,
“为什么这么做。”陈景问,“为什么忽然想起要在陈晏府中安插人手,又不教我知晓?”
慕容影伏在地上,向陈景叩首。
“微臣没有事前告知殿下,如此一来,万一有个好歹,殿下便可顺理成章地将一切都推到微臣身上。”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竟想用这种理由搪塞我?"极端的失望在陈景的脸上蔓延开来,他站起身,下了床,白皙的足踩在地砖上,连鞋都忘了穿。
但他此刻已顾不上这些。
慕容影乃是陈景的贴身伴读,此事满朝文武无人不知。他们二人同气连枝,若一个出了事,另一个怎么可能不受牵连?
“若是怕我受到影响,”陈景道,“这人你一开始就不应该安排进去!”
慕容影低着头,久久地没有说话。
主仆二人一站一跪,心思眨眼间便百转千回。
就在陈景以为慕容影不会再开口说话,打算将他赶走的时候,慕容影却忽然动了。
他直起身子,坦然地迎上了陈景的目光。
“殿下,臣,出身低贱。”他说,“贵妃娘娘对臣恩重如山。”
陈景的目光中露出愕然。
他忽然想到,慕容影比他年长七岁,应当是见过何韵的。
慕容影的养母是陈景的奶娘,奶娘又是提早就选好备在贵妃宫中的,因此,慕容影确实能与何韵产生交集。
何韵性格柔顺,对待属下极为友好,慕容影母子想来没少受过她的照料。
怪不得他一声不响地在幽篁山照顾了陈景十六年,并且从无怨言,原来是受了母亲的恩惠。
“微臣想知道贵妃被害的真相,为贵妃报仇。但臣不想殿下卷入仇恨和争斗的漩涡。”
“此事是微臣疏忽,愧对贵妃在天之灵,日后,微臣定不会再让殿下受到丝毫牵连。”
他看着陈景的目光一片真诚,在极力的掩饰下,他的声音依然微微颤抖。
“若殿下……不能原谅属下。”慕容影的面容微微紧绷,“便请殿下赐我自行了断吧。”
语毕,慕容影俯身在地,长跪不起。
陈景看着慕容影,眉心微皱:“你先……起来吧。只是……为何从未向我提起这些?”
“殿下尚未睁眼,就被送离了皇宫。”慕容影语气微沉,“如果可以,属下希望殿下永不知晓。”
他缓缓站起身来,扶着陈景坐回了床上,又跪在他的面前,替他暖着冰凉的双脚。
陈景心乱如麻,顾不上旁的,便任他摆弄。
陈景深知慕容子须的性子,这些年他淡泊无求,鲜少为世事劳心。如今肯对他们母子忠诚至此,定是受过何韵天极大的恩惠。
这世间道路万千,可每一次选择背后,皆是身不由己——对子须而言是如此,对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在这巍峨京城里,人人皆如提线木偶,背负着无形的枷锁。有人困于血缘亲疏,有人缚于权欲得失,有人则像慕容影这般,被一份恩情囚了半生。
宫墙琉璃瓦下的每道身影,都在各自的命格里挣扎,看似行止由心,实则步步都踏在命运预先铺就的荆棘路上。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当务之急是着眼眼下——毕竟还有更棘手的困局。